徐子桢是个很记情的人,温知府对他的知遇之恩他记着,钱同致和段琛为他拼酒之恩他记着,王满福夫妇和成伯的藏身之恩他也记着,可今天又多了个胡卿的放行之恩。
唉,人情大于山啊!
成伯将徐子桢安顿了下来,他自己也住在这里,每日里给徐子桢熬药敷药以及一日三餐,徐子桢原本体质就不错,又服过菩提丹强化过身体,再加上成伯的悉心照料,他的伤势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徐子桢将这些全都记在了心里,没和成伯说太多的感谢,这几天他安静地养着伤,同时也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莫梨儿不知所踪,容惜和琉璃也不知去了哪里,花爷也死了,连何两两都不知生死,他来北宋后认识的这些人,如今唯一能找得到的也只有远在兰州的温知府了。
苏州城暂时是回不去了,自己又成了个浪迹无根的飘萍,随处都可去得,眼看金国即将入侵,大宋朝廷又是奢靡**之极,身处边陲的温知府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压力与困境。
温知府的调离,花爷的死,全都深深刺激了徐子桢那颗原本安逸的心,他相信,自己即便不熟悉这段历史,但凭借自己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的知识,也足够改变某些事情,所以他在这几天里做了一个决定——去西北!
这几天徐子桢虽然说身在酒窖,但身上有伤不能喝酒,着实把他憋坏了,眼中看着的是满屋满棚的酒缸酒坛子,可却不能喝上一口,这天成伯告诉他伤口已经快愈合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好说歹说地问成伯讨了一坛酒。
他拿着酒并没有马上打开喝起来,而是抱着酒坛子上了不远处的那座虞山,山不高,没多久他就登上了山顶,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遥遥望着北方。
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虽说那也是八百多年后才发生的事情,他打开酒坛子的泥封,喝了一大口,忍不住大赞:“好酒!”
这酒醇和浓冽,比上次在太湖水寨喝到的那酒更胜一筹,他忽然发现坛身上贴着一张发了白的红纸,上边写着几个字——麟儿弥月,然后又是一排生辰八字。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王满福当年为儿子埋下的,作为江南这边的风俗,在儿子满月时埋下一坛酒,等他登科或成亲时取出,意为状元红,只是这孩子命苦,已经夭折了,王满福索性将这坛好酒送给了他这个恩人。
徐子桢想起那个孩子,不禁感慨了一番,将酒坛微斜,倒了些在地上,眼望北方大声说道:“爸,妈,儿子要去西北了,明年这时候如果我还活着,再请你们喝好酒!”说完自己猛灌了一大口,又倒了些在地上。
忽然他发现在身旁不远处有座坟,坟前却没有墓碑,在坟边坐着个中年汉子,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他素来大气,咧嘴一笑扬了扬酒坛:“一起来点?”
那汉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徐子桢把酒坛递给了他,那汉子凑着坛口猛灌一大口,顿时眼睛一亮,赞道:“好酒!”
“这是地道的状元红,又哪会不好?”徐子桢笑道,随即看了看那汉子身边的坟,问道,“这是你亲人?怎么连个碑都不做?”
那汉子微微眯眼看着他,最终摇了摇头,看着那座坟茔道:“这是我兄弟,他的名字……不方便立碑。”
他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愤怒与无奈,徐子桢一怔之下不再问,抱起酒坛大喝了一口又递了过去:“你兄弟还有个坟,可我爹妈连个坟都没有,算了不说了,喝酒!”
那汉子不说话,接了过来又猛灌了一气,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没多久功夫一大坛酒就被干了个见底。
这坛酒少说也有十斤,就算徐子桢酒量再好也有点眩晕了,他笑道:“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喝酒了,也好久没碰上你这么能喝的哥们儿了,爽!”
那汉子也面露醉态,但一双眼睛却是亮如晨星,他深深看了徐子桢一眼,问道:“方才听得你说要去西北?”
徐子桢点头说道:“嗯,我被全城抓捕呢,苏州城里呆不下,索性跑远点。”
那汉子见他说得爽快,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哦?为何事抓捕你?”
徐子桢酒劲涌了上来,索性也不顾忌,将自己救人以及最终炸死沈宗维的事大约说了一遍,那汉子越听越怒,重重一拳砸在地面,怒喝道:“为讨好金狗,居然将自家同胞出卖,真是猪狗不如之辈,杀得好!”
他说完看了一眼徐子桢,赞道:“你不错,是条汉子。”
徐子桢哈哈一笑:“多谢夸奖!可惜今天没酒了,要不明天再来喝?反正我伤还没好利索,暂时走不了。”
那汉子笑笑:“那便明日再喝。”说完起身就走,再不多说一句。
徐子桢也不计较,踉跄着回到酒窖倒头便睡,一觉直睡到天黑才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扶着脑袋,只觉头疼欲裂,忽然想起在山上和那汉子的对话,猛的一惊:哎哟,我怎么把实话都跟他说了?万一他去通风报信把我抓了怎么办?
不过他回头想想,那汉子似乎不象心存歹意之人,而且自己说到炸死沈宗维的时候他还明显一副痛快之极的神情。
“随便吧,他要真不是好人那我也自认倒霉,以后真不能喝多,妈的,乱说话。”
徐子桢嘟囔了几句,胡乱吃了东西便又倒头睡下,这状元红的后劲十足,又是让他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