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二天,池净又早早来到了无华楼里点一杯姜茶。
夏天喝蜂蜜桔子茶,冬天喝蜂蜜姜茶,养生是长寿的关键啊。她满足地啜饮一口,这才轻叹一口气,对眼前跪着的人无奈地道:“你们可否不要动辄下跪?老夫受不起呐!”
似乎这些人都意识到她这次重新出现,并不是像上次一般,只要排队,只要付得起递进式收费的卦金她就愿意给大家看个没完。
她学会了高姿态,他们也学会了下跪。
“无华老人,俺知道你不缺钱,可他们讲,除了你,这天底下莫得人能救得了俺咧。”下跪的是一个身上穿着打了很多补丁的棉衣,看起来只有五十来岁的老农。
他身上散发着因长年劳作而独有的土地与汗混杂的浓郁气味,皮肤黝黑且布满风霜的痕迹,深陷的双眼用恳切的目光哀求着眼前这一位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无华老人。
“大”要喊大叔?自己好像现在也是一位老者来着。池净沉吟了片刻,道:“这位大爷,有什么话,你先起来再说。”
若那些衣着光鲜亮丽又趾高气扬的富贵人家向自己下跪,她心得理得地受着。但若是一看就是穷苦贫困的老人,连那背都要被生活压驼了的老农向自己下跪,她是真的受不起,浑身不自在。
“俺求求你咧”那老农一听,以为她不答应,又连连磕头。
“起来吧大爷。否则我就真的不帮了!”池净淡淡地道,不怒自威。
那老农一哆嗦,忙站了起来,尴尬地伫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说来听听。”她是算命卜卦的,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敢情她“无华老人”四个字现在已经成了“救苦救难”的活招牌了嘛。
“俺俺”那老农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快说!”刚刚下跪的时候怎么挺干脆利落的?池净暗地里翻个白眼,还是耐着性子吼了他一声。
“俺,俺时常梦见俺儿子咧”被吓了一跳,老农连忙开始道出原委,同时浑浊的硕大的眼泪从眼睛里一颗颗地掉下来。“那梦也忒真实,俺梦见他叫俺捞他起来”
捞起来?
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捞起来吧?
池净心里打了个突,眉头一跳,忍住搓手臂的冲动,道:“大爷,你儿子去哪里了?”
“俺不晓得”老农迷茫地道,苦恼地抓了几下头发,整个人显得更无助了:“俺儿子他,他快两年木有消息了”
失踪了?池净又道:“可有请人去寻找?”
“找了,都找了。俺儿子是俺村最有出息的咧,只有他一个在京城当差以往他每年都会回老家一趟,可这回咋就两年都不回家了咧?俺拿出家里所有的银两,还卖了孩他娘的镯子”老农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地道。
“报官了吗?”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池净心内暗叹。
“报了俺还去给俺儿子算过命,卜了卦,还请过几个道长来帮忙找这这生得见人,死得见尸啊”老农说着说着又开始抬起袖子抹眼泪,年过半百却仍哭得像个孩子般。
池净默然。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
看着眼前这老农,不知为何她想起大师兄曾带自己去过的黑虎村来。崖子曾转述过那黑虎村村长的话——生孩子做什么?生出个死亡来?
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看着他牙牙学语,再看着他蹒跚学步,慢慢地长大,生病,甚至有可能死在自己前头。
唉白头人送黑头人,世间最痛之一。
“道长怎么说?”在这种办案手段比现代落后不止十倍的古代,结不了案的多了去了,何况这样一个乡下来的小子,京城里的官差怎么可能当回事?
因此不用问报官的结果,池净也知道肯定是没下文的。
至于算命卜卦,那些人真能给出一个答案来,这老农也就不用跑到她跟前来跪头了。还不如听听那些道长是怎么说的。
“那些道长说,俺儿子失足落水咧尸体回不了家,所以给俺报梦”老农说着,心里更痛了,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们说在城郊外的一个鱼塘,俺跟人借了银子,打了欠条,请人去捞,没捞着”
“俺儿子不在那俺不知道他在哪咧俺就想俺就想找回俺儿子”老农说着说着,慢慢地说不出话来。
全场静默一片。
常客甲不在楼里,以往习惯了嘻笑的常客乙和常客丁此时脸上也没有笑容,常客丙的眼睛都红了。
老农是这几日才来到京城的,变卖了家中首饰,存着一心想要将儿子的人也好尸体也好带回老家的心思,在京城兜兜转转已经忙活了五六天了。
京城里的花费实在太高了。住客栈,他住不起,只在入夜后找个稍微能挡风的屋檐将就着盖一张薄被睡一晚。在这酷寒的严冬里,他没感染风寒也是多亏了平日里起早摸黑,辛勤劳作而锻炼出来的身子够结实。
报官后官府的人仅仅记录在案,便说若找到了他儿子便通知他,让他回去慢慢等。
算命的光听见他说常常梦见儿子,便已经直断凶多吉少,而不愿意细细批算。
而花了大价钱请的那些道长,则意思意思地开了个坛,找了个草人贴上了他儿子的生辰八字,对着天念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桃木剑直指东南方,便让他到东南方的鱼塘里去找。
可现在是冬天啊!有几人愿意冒着严寒下水去帮找他儿子?他身上的银子不够了,不得不跑到赌坊里,磕头磕得额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