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的菊花开得艳丽,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幼章从后巷的小门走出来,刘景真已经在巷口等待多时了。
“刘公子。”
他却伸了手来,“上车罢。”
踩着脚踏上案板,转身看了院墙一眼,朱瓦青砖,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蕊寒香冷蝶难来,又是一年光景,绿菊也开了起来,风霜里一夜绽放,夹杂着昨日的水光。
三千立定在院口,看着自家三爷前去的背影。
满园的萧瑟,枯叶落了一地,唯独院角的菊花盛来,却独显凄凉。
朱瓦青砖,这天地,三爷踉跄走去,每一步,就像打在他的心头,沉重无比。
急喘不过来,三千赶了这一路,荒凉里,他的呼吸也弱了去。
恍惚间,只听得三爷一步一步踩踏枯叶的吱呀声,寂静声里显得格外响亮。
却原来,还是晚了一步。
从皇城传来的恢宏钟声,连绵响起,整整五十四声,一声不断。
钟声凄哀,传入万千百姓家。
钟声传来时,葛琼正仰榻在窗边,闻得声响,一阵惊醒,俯身半起,衣衫落了一地。
抬头望窗外,朦胧星色,天未大亮。
青下慌忙进屋来,还没有说话,自家大爷已经醒了。
看见葛琼沉思模样,侧面探望窗沿,青下满心急切的话也说不出了。
不知看了多久,天色渐显,从东面微露晨光,葛琼撑榻的手松去,神色并无回寰,不知从何处醒神,悠悠回来的声线,“要变天了啊。”
钟声响时,老公房卧榻的老太太神色敏觉,细听去,钟声壮阔,多年无有波澜的老人家,经历几朝的变革,近亲的离别,这一刻,情绪到了边缘,丫头手足无措,亲眼见着老人家扶靠在床沿,硬生生落了两行清泪,“是承德这孩子——”
“老祖宗。”
一时间,从城里的消息外开,骏马加急到各郡各县,京城戒严,全城素斋,无不缟素。
太子崩了。
京城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皆一万次,倾刻间,整座开封城,碧灯闹街不复,高楼歌舞清断,皇城警肃,太子崩,民心安在。
与刘景真外游,驱车果真到了一片菊园。
起身下车时,他亦在车门外接应,伸手来时,幼章轻笑,“让丫头来便是。”
刘景真收回手去,神色无有波动,捋回袖子,朝前走去了。
幼章三两步,追上他的步伐,侧身问,“公子,一时可是有什么计划?”
难不成真的在园子里转一转,岂不乏味。
刘景真嗯一声,“去庄上坐一坐。”
这便绕着园子走了整整两圈,二人之间一句话也没有。
幼章暗叹,这人如此吃闷,若是自己多言提话,岂不也显得不多矜持。
又走回原地,幼章实在吃不消,眼见着他提脚还要走,幼章及时说话,“公子,你看这朵菊。”
他停步看来,见她所指,这一枝于他看来,没有与别处不同。
“有何不妥?”
看来这人听她之言,说是相处时间不多,却其内里意思没有明白,若只是待着不说话,实则不如她回家躺着,委实是没有差别的。
枉父亲多想,哪里会怎么样了。
幼章提不起兴致来,又不好薄他的面,“没什么。”转身看看,点了疏影来,“公子,满园的菊色我也赏完,无有新意可言了,不如就到这里罢。”
扶着疏影要走。
身后这时有人喊她,“幼章。”
是齐鹤啊。
齐鹤是知道她今日出门来的,可最后心里妥协,还是随着十五哥一起,晚她一步来了。
这时见着二人,齐鹤捏着腰环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赏菊呢,”幼章应她,笑,“正好你来了,园里倒有几朵好看的,你尽管赏去。”
侧身行礼,“公子好赏,幼章就先退下了。”
“哎——”齐鹤伸手喊她,都也来不及。
可算从这里走出去,幼章松了一口气。
抬头见着邶夜,喊,“十五哥。”
纳闷的是,齐鹤听着消息要到这里来,她明白。可怎么连十五哥也来了。
这几日总觉得处处都能见着他,以前也不是这样,难免奇怪。
“十五哥,今日怎么连你也有闲情外游呢?”
邶夜突然怅惘了,“唉,自是闲来无事才会有闲情,问这么多做什么?”
邶夜并未在这里逗留多久,前头回话的人来,他就跟着庄子里的人进里屋了。
这时帛林才伸着头敢与幼章说几句话,“十三,过来。”
“怎么了,”稀奇古怪的,这人平时不是话痨得很嘛,“怎么畏手畏脚的,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兜不回来的事呐。”
“呸,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副模样的嘛。”
帛林伸头朝里屋看了一眼,看不见什么,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又提了神,只见他颇有介事地说,“听父亲说,这回十五哥要在家里待很久,听说是得罪了谁,上头一度动了印,给贬回来的。”
幼章皱一皱眉头,“听谁胡说八道的,十五哥可是连个正经的官职都没有,他外练也都是挂名的,什么贬不贬的。”
“话虽这样说,但暗里那根线,牵动了谁都说不清啊。”
啧,看来帛林知道的不少。
她凑过头来,问,“那伯父可还说了别的,比如提没提哪位谋职在册人的名姓——”
话还没有问完,里屋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