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市通往新昌的道路上,路人行色匆忙,若非有官兵在道路两旁来回的疏导和巡视,只怕又是一副万人逃亡的混乱场面。
这段日子以来,从南面过来的人们都在用各种词语来形容高句丽人的凶残与贪婪,以至于从未见过高句丽蛮子的百姓也是谈之色变,被裹挟着一起向北撤离。
然而,令人觉得奇怪的是,靠近官道的一座山村之中却是十分安静,这些天来并未出现慌乱的情形,村中之人依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似乎根本不知道高句丽人已经打过来的消息。
这座村子里所住之人,都是当年黄巾乱起之后,从南方逃难过来的,因此姓氏繁杂,并非辽东当地的汉籍土著。在这座靠近山林的村子后面,紧贴崖壁的地方有一座供奉着山神的破败庙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为人所建,却也在这乱世之中维持了下来,时不时的有人前来献上香火供奉。
大概在十年之前,有一位三十多岁的文士带着家小来到了这个被人快要遗忘的村子,然后挨着小庙盖了几间草屋,从此居住下来。村里人只知道文士自称姓袁,是从青州逃难过来的读书人,因为这位袁姓文士有学问,所以村里人便一起前来央求,请他教导村里的孩童。姓袁的文士待人谦和,没有拒绝村里人的请求,从此就在山神庙中开坛授课,讲得竟然全都是圣人之法,礼义之道,而且深入浅出,就连大字不识的成年人也能听懂。
村里人都看出来袁先生是避世隐居的大儒,他们担心襄平城内的公孙度会派人前来为难先生,因为前几年不时传出公孙度用一些强硬手段对付读书人的消息,于是这些百姓就自动地将房屋围着袁先生家一层一层地往外盖,直到将袁家的房舍和山神庙全都遮掩在村落最深处。袁先生对于村民的这番好意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他也从不出门,只是安心呆在村中教导孩童,或是闭门著述,这些年下来倒也安稳无事。渡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这天上午,十数个大小孩童们按时来到庙中坐下,等候袁先生前来授课。田家的男伢今年十二岁了,长的虎头虎脑、壮壮实实,他在昨日夜里睡下之后偷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听说从南面来了许多烧杀抢掠的高句丽蛮人,今日里便当献宝一样地对着小伙伴们吹嘘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那些高句丽人都是青面獠牙,身上穿着虎皮和熊皮,手里拿着长长的矛,只要被他们看见。就会被吃掉,可吓人了!”
“田大宝,你尽胡说!我也听到俺爹说了,高句丽蛮子虽然凶残,但并不吃人。只是抢掠和杀人。安市那边现在有许多官兵把守,高句丽根本就过不来!”
“赵小四,你才胡说,用先生教我们的话说,高句丽蛮子现在还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他们饿了什么都吃,所以也会把我们汉人当肉吃!”
正当小伙伴们争得不可开交之时。袁先生面色肃穆地走了进来,破庙之中的争论顿时戛然而止。
“昨日我教给你们的那些语句,可曾记得?”
“回先生的话,我们都记住了。”
“嗯,那你们一起背诵一遍,还是老规矩。谁没张口,谁没声音,便是滥竽充数,需要上前领戒尺五下!”
孩子们于是齐口朗诵,声音抑扬顿挫。不时的还摇晃一下脑袋,居然是全都记得,并无一人偷奸耍滑。
“好,温习就到这里。今日,我再教你们新的语句。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句话用我们现在的话语译出来,是说:子路啊,告诉你对待知和不知的态度吧!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样才是真正的智慧。这句话告诉我们对待未知的事物的态度……”
袁先生讲完一段经文,然后停了下来,看着孩子们,说道:“下面到了提问的时间,你们谁有问题,可以问我。”
田大宝立即站了起来,然后说道:“先生,学生想问高句丽人到底会不会吃人?”
人怎么会去吃人呢!
似乎只是一个很简单、很幼稚的问题,却让袁先生的表情凝重起来。
良久之后,袁先生有些沉重地告诉孩子们:“当人们没有吃的东西时,不仅高句丽人会去吃人,汉人也会吃人。灵帝时,中原大旱,因为百姓没有吃的东西,所以传出“河内人妇食夫,河南人夫食妇”这样悖逆人伦大道的骇人之事。”
孩子们被先生的话吓坏了,一个个瞪大惊恐的眼睛,实在无法想象那种人吃人的可怕场景。
“先生,最近外面都在传闻高句丽人从南面杀过来了,我们会不会被他们吃掉呢?”赵小四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问出了孩子们都想问的问题。
袁先生不知道该如何向孩子们回答这个问题,蹙眉沉思不语。便在此时,赵大宝的父亲一脸急色地跑了进来,对袁先生嚷嚷着说道:“袁先生,大事不好了,村口来了一队官兵,将村子围住,带头的那个头领让我们请你出去说话!”
孩子们闻言顿时炸了锅。“我要随先生一起去!”
“我也要去!”
“你们都留在庙中好好背书,谁敢乱跑,我就不认他是我的学生!” 袁先生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却充满了威严。
不多时,袁先生在一群村民的簇拥下来到了村口。
守在村口的官兵头领看到村中走出一位文士,知道此人正是鲜于将军要请的,于是恭恭敬敬地向袁先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