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几个月里她一直在联系李甲,但他一直辗转各个城市,直到暴雨不断准备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公共交通已经断了。她打电话,他只让她不要担心,说他跟朋友会自己开车回来。
她忧心忡忡,现在道路阻隔,不知李甲能否安然抵达。更令人忧心的是,随着暴雨延续,很多地方的信号塔已经损毁,这种气候条件下,也无力修复,她觉得,网络和通讯大约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在网上开了最后一次直播。这时候看直播的人居然更多了,可能实在是因为太无聊了吧,也可能还能坚持开直播的人本就已经很少了,现在每个直播间都人满为患,乌烟瘴气,人们纵情恣意的宣泄着内心的恐惧忧虑烦闷,辱骂调戏主播已成为常态。
一个小时的直播,观众超过了她以往所有直播关注的总和。她尽力展示如何最大程度的利用室内的有限空间,如何用随手可得的材料和工具进行耕种,如何分辨种子优劣,如何育苗,如何施肥。只是在讲到如何在缺水情况下利用塑料薄膜吸附水蒸气收集水源时,满屏都是骂声。她没管,只想把自己前世七年所积攒的经验,还有重生以来自己实验过的,行之有效的求生方式尽可能多的告诉所有人。她能力有限,也就只能做到这些了。
暴雨到快三个月的时候,水电煤都断了,城市水井很少,桶装水、瓶装水成为紧俏物资,局势岌岌可危,政府已无力操控,各类新生势力开始萌现。
舅舅因为她隐隐约约的提醒已经在处理各类危机时崭露头角,姐夫也因为是小城内唯一武装力量的一员取得了一定话语权。在他们的合力推动下,m基地的建立已成必然,准备工作紧锣密鼓的进行。当然现在政府还在,有一部分人还对灾难结束,秩序恢复正常抱有信心,所以,这一行动现在仅能被冠名为《极端恶劣天气下的灾民安置计划提案》。
安置点定在城市西南,之前是所高校,宿舍楼是现成的,当然空间有限,日后将作为基地中心,向四周辐射。居民每人缴纳一百斤粮食或等价物资后可搬入基地,基地建立食堂,统一供给一日两餐。
在是否搬入基地这个问题上,慕蓁受到了舅舅一家的轮番劝导。他们都建议她放弃现在的厂子,搬进基地,有家人照应,总比独身安全,温饱也有保障。
但慕蓁心里清楚,暴雨结束后,灾难仍将继续,并会愈演愈烈,搬入基地也只能得到短暂的安宁,她不可能放弃现在已有的基础,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些不能明说,她只坚持说厂子距离基地不远,自己关起门来应当可以自保,真到坚持不住的时候,家里谁都能把她弄进基地去。
最终舅舅叹息。“蓁蓁,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在外边经历了什么,你跟小时候大不一样了,但是舅舅家就是你的家,家里人有什么都能说,做什么也都会支持你。舅舅现在别的不说,护你一护还是能做到的。”
她几乎就要淌下眼泪。她知道舅舅他们必然对她的变化有所察觉,但他们一直温柔的接纳,善意的隐藏。她虽然没有父母,却仍然被人无条件的爱护着。
她无以为报,只能更加认真勤恳的种菜种粮,小舞每天都怒其不争。“你看看人家那些小说里写的,重生的,穿越的,都混的风生水起,怎么到你这,就每天在那撒尿和泥玩。”
“更正你,这不是我的尿,是蚯蚓粪。还有,生尿也不能浇地,最起码要晒几天,跟其他东西沤一沤,不然会把庄稼烧死。”
她裤腿撸到膝盖,满脸的汗,现在连墙上都被她钉了管道,她算计着,这么一堵墙,最起码就能供上一家人一个月的蔬菜还有剩余,她必须尽量多种,晒成干菜或者做成咸菜放在地下室可以储存很久。
总之,明里暗里,半推半就的,基地就这么建成了,有门路的人都想尽法子凑够粮食把自己塞进了基地里。没门路的呢?现在城市下水系统已经饱和,溢出的黑泥混着积水,到处都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断水久了,有人直接烧雨水来喝,水里不知有什么物质,再加上长期挨饿,抵抗力低下,总之很多人生病,医生倒是还有坚持上班的,只是没药,储存用完了,新药也没地方进。一批批人病了,死了,死了也没法火化,火葬场的人早都散了。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亲人埋在臭烘烘的烂泥里,于是用柴烧,没柴就砍树,树枝都是湿的,烧起来就冒起好大的烟。
渐渐地连树也少了,于是再死的人,就被集中起来烧,烧出来的灰扫一扫,各家领一份,人与人,真正达到了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