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蓦然一黑,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痛呼,听着尖锐却不算惨烈,倒像是夜起时一不留神撞上了桌角。
尹三五察觉到手臂被人紧紧攥住,黑暗中无法辨别,但猜想应是瑤芝。
顷刻,有点点蓝光倏然亮了起来,黑暗中彷如鬼火乍明,有人惶然惊叫,尹三五稳住心神去瞧,是一百零八盏花灯,在透明的琉仙船的各个角落,兀自亮了起来。
花灯入水则亮,再看头顶一片漆黑如半圆的穹顶,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甲板上摔得七零八落的仙娥,毫无疑问她们已在水底。
只是没料到星光璀璨般的天河,水底竟暗无天日,而那些摔落满地的仙娥,估摸是打算飞走,却撞上了水穹顶,摔得惨烈。
“是……是鸣鹿阖底……我们……我们都被拉下来了!都要跟从前那个失踪的仙子一般葬身河底了……”
那女子带哭腔的声线刚落,就被霓裳一巴掌扇过去。
又几名仙娥拥过去拉开哭泣的女子,对着霓裳敢怒不敢言,只能赔着小心,“霓裳仙子,她只是一时慌神。”
“危言耸听,我们这拢共一百零八人,受娘娘命令前来祭星,他鸣鹿想要尽数收下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胆子!”霓裳脸色分外冷凝。
尹三五此刻对霓裳颇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平日见她不过一个张扬的小姑娘,今夜临危却不慌不乱,还能说出一番安抚人心的话来。
这番言辞果然宽慰了不少人心,但依旧嚷嚷着该定什么办法,霓裳抿唇缄默不理会,抬头望着穹顶般的水面,这根本穿不出去,不是鸣鹿的道行多么高深,而是天河本就蕴含极深灵力。
当然,鸣鹿的道行也还是比她们这里的仙子要厉害许多。
尹三五借着幽微的花灯光线看过去,一百零八名着蓝衣的仙子恍惚一朵朵水上莲花……
她眸光沉了沉,侧过脸跟瑤芝小声问:“你说,阿琰能下来么?”
瑤芝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水与火本就相克,是一难,鸣鹿不足为惧,天河却是盘古精血所化,是为二难,还有……”
她迟疑着没说下去,尹三五瞟着甲板上举足无措的仙娥们,轻描淡写道:“还有,或许这次祭星根本不是献祭花灯,而是献祭我们一百零八个人。”
瑤芝心中一惊,赶紧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着就近的仙娥都在为怎么逃出去发愁并未注意到,才松口气,压低嗓音道:“姑娘,别乱说话。”
神怎么会做这么血腥的事儿呢?尤其那位还是执掌半壁天宫的,如果不是这般,非议恐引来祸端,倘若是,此刻也只会引起众人的恐慌,并无助益。
尹三五示意瑤芝松开手,瑤芝再三确定她不会再乱说话之后,才松手,“姑娘不必过分担忧,神君不会让你出事的。”
看来瑤芝也看到先前與车中的那一幕了,尹三五笑笑,“我自然信他,不过一个人不能全指望着被搭救,坐以待毙吧?”
瑤芝还没怎么听明白,就见一船的人又逃窜尖叫,修为好点的或已拈起诀印,或是祭出法器来,可惜那些法器刚亮起光,就明明灭灭如风中残烛,没多久就黯了。
是天河的束缚。
整艘船都在剧烈的摇晃,站在甲板最边缘的十来名仙娥已摔了下去,掀起尖叫和噗噗的浪声。
尹三五很快发现异样,有琉璃色的水草如水中诡异滋长的头发,顺着船体攀爬上来,绕紧人的脚踝拉进巨口一般的黑水。
因着船身也是琉璃色,一时难以察觉,待众人发现时,皆是化出长剑去砍,砍断的水草却落地如蛇扭动,继续向人攻击。
霓裳脸色沉着,在混乱中悄然地往甲板下退,有人发现了她的举动,俱是惶惶后退,一时间,下甲板的通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尹三五信手拈出一柄雪亮的匕首,瑤芝则是抽出长剑,瑤芝斩草,尹三五则以匕首将落下的怪蛇钉在甲板上,转瞬又是一柄匕首在手。
落水的声音从未间断,短短时间就有一半的人被水草拉拽了下去。
挤在甲板入口的人突然如鸟兽散,琉璃的甲板,一低头就能看到下面的形式,铺天盖地的水草缠上桌几、器具,有几个先下去的仙娥面色狰狞地悬于半空,细看才能看见她们身上缠满了透明的水草,眼耳口鼻无一幸免。
尹三五已经无暇去顾绛珠等人此刻究竟是在船上逃窜还是已经遇难,她钉下一截诡蛇,拉着瑤芝,“往上跑。”
其他人也都发现甲板下并非藏身之处,应该往阁楼上跑。
从被巨浪吞噬到此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没有血腥的味道,却实实在在感觉到漫无边际的水草安静地吞噬着生气。
尖叫哭喊声越来越小,但头顶的水仿佛吸纳了所有的声响,让人生出叫天不应的悲凉。
无数人被缠绕起来,虚挂在半空,远看竟有种诡异的凄美,像是无数淡蓝舞衣的舞姬在定格在奇异的飞天舞。
逃上阁楼第三层的仙娥,只有十个不到,其中便有霓裳,尹三五和瑤芝是最后到的,几人都在这瞬息的变化中久久不能回神。
“霓裳仙子,眼下怎么办?那些妖草很快就会上来了。”说话的是清漪仙子。
暗色中,尹三五在几人间睃巡,只见木梨脸色苍白地靠着墙,其他人,怕是凶多吉少。
她除了感慨也没办法,只觉上来耗费了太多体力,有些疲倦地靠在瑤芝肩上。
霓裳微微喘息着,显然还心悸,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