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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叶迎着那抹诡异的影子一口气追出去了几里路,也就用了片刻工夫,但她忽然不想继续向前,并非因为她觉得累了,而是她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她原以为方才突然暗算她的那位是个熟人,这么说来有些怪,但确实只有少数几个与她相熟的人知道她的行踪,未尽杀招的暗算,大约只算是某种提醒。可现在她都追出这么远了,四下空旷无人,就算有什么事儿不方便在这里说,事主也该现身才是,而不是到现在都还藏匿着。
朝不远处那片矮树林投去深深的注目,莫叶亲眼看着那道灰影没入进去,然而她却不打算也跟进去。
这次来找她的,可能并不是什么熟人。
然而就在莫叶顿足片刻准备转身走人之时,林子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莫小姐,请留步详谈。”
莫叶转到一半的双脚又一次顿住。
虽然她早有预料,这次遇上的很可能不是熟人,可是甫一听到这个极为陌生的声音,她心里还是禁不住微微吃惊。不过,表面上她仍旧不动声色的只是站在原地,朝树林方向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详谈可以,但阁下可否先拿出详谈的诚意?”
树林里那人显然也是心思空明之辈,很快就明白了莫叶话里的意思,没有迟疑地接过话头:“在下就在林子里等候莫小姐。”
莫叶没有依言行动,只是挑了一下眉,淡淡地道:“凭你我的年纪,捉迷藏的游戏已然玩不出趣味了吧?”
“在下并没有耍弄莫小姐的意思,只是……”林子里说话那人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为难的意味,稍微隔了一会儿。就听一阵沙沙轻响,一个蒙面人伸手分开一簇生长得紧密的藤叶,缓步从中走了出来。
这人虽然大半张脸被黑布蒙着。可是莫叶仍旧能从他的眉骨判断其性别,皱纹极少的额头皮肤。证实他是个年轻人。
如此一来,莫叶倒是觉得稍稍放松了些。一个神出鬼没的年轻人,若不是来找她行凶的,那便很可能只是个传信的。
——假使是个神出鬼没的老滑头,莫叶倒是要重新审度一番了。
“大白天的蒙着脸,是不是还嫌自己不够惹眼?”莫叶半分试探、半分嘲弄地说道,与此同时,视线在对方的一侧耳郭上盯了一眼。心中默默存下印象。
寻常人或许不理解,可在刑审学科中,对于耳郭的形状,可算作一个人的第二脸面。拥有丰富刑审经验的人,大约都有这种发现,人的耳朵在大脑两侧,虽然不如正面那般显眼,但却独具其形态。世间几乎没有完全相同的一对耳郭。
虽然世上的衙堂、牢狱有很多,有这个对耳郭的特殊发现的堂官和狱吏也有很多,但真正将这门经验之学仔细认真记录下来的人。却只有寥寥两位有心人。不过,有两本著作也就够了,流传足矣。
对于这种特殊的著作。出世后大多也被特殊的人注重和收藏。因为寻常衙门小案件,十几板子下去怎么也该招了,的确犯不着运用这么讲究的学问来刑堂审讯。只有特殊的人、涉及特殊的事,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时至如今,莫叶也知道自己那位师父有着特殊的身份,但还不确定他到底做了那些特殊的事情。能确定的是,不论主审也好、旁听也罢,师父肯定也做过刑审之类的事,因为他的那一室藏书当中。就连着有好几本有关刑审的书册,其中的记录。更是令莫叶大开眼界。…
别的不说,就说辨人之法。如果吃透那一册,今后就算谁戴了面巾站在眼前,让自己多看几眼,那么下一次再会,即便对方易容了,大约也能辨出几分印象。
这双耳是一个人的第二面相,并且多是只能遮掩,无法易化的。
正是因为心中知晓了这些门道,莫叶在这个蒙面人面前出言试探,才能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此时莫叶至少能牢记其形了。
不过,接下来事情的转变,似乎没有莫叶想象得那样复杂。
在被莫叶挑弄了一句后,那个蒙面年轻人眼神微动,然后他就一扬手,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
“即便在下露出脸来,莫小姐又何曾认识?”一扬手,将摘下的黑色面巾塞入怀中时,年轻人偏于方正的脸孔上,流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不失时机的回赠莫叶一句。这人的脸孔虽然生得过于端方了些,像是个古板于规矩的人,但此时他脸上显露的这丝笑,倒是看着舒服,不失真诚的感觉。
“但莫小姐想必是认得这块铭牌的。”就在莫叶正想着怎么再回敬一句时,那个年轻人探在怀间的手摸出了一面光洁如镜的金属质牌子。
只一眼,莫叶便认出了“京兆影卫”四字。
这四个字,其中三字的笔画都很简单,而偏于复杂的那个“影”字,用的却是一种代用字体。具体说来,知晓这种特殊代用字体的人,起码就是属于某个非常例衙门里的人了,而贴身携带着用这种奇怪又特殊的代用字体铭刻的腰牌,此类人必定就出自那个衙门。
那名影卫注意到莫叶眼中神色的变化,大致就已能知晓,今天的任务总算是开头了。
紧接着,他握着铭牌的手动了动腕部,牌子转了个面,在莫叶的面前露出牌子反面的三个字:“影十九。”
影十九,既是这个年轻人在影卫团体中的序列,亦是他对外的称呼。
将标记了身份与来处的金属铭牌妥帖放回怀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