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府的规模不及亲王王城那般恢弘,却也远非京城所有勋贵、九卿的宅第可比。
朱黑两色相间的木质府门,集大明顶尖匠人的雕、镂、嵌工艺之大成,精美、雅致而又不失气派肃穆。
汉白玉铺成的甬道笔直的通往府苑,宽阔、深长,花林掩映处,假山小池与亭台楼阁次第呈现,曲曲折折的回廊上,红绡随风摇曳,帘幕似有万重。外人置身其间,不禁顿生“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慨。
常德府只属于常德公主一人,驸马都尉薛桓平时只能住在自己的宅第中,依照大明的奇葩规制,薛桓想要进府与公主亲热,须征得宫中嬷嬷点头,且事后不得留宿于常德府,公主与驸马二人之间的关系,比露水夫妻强不了多少。
传说中美甲天下的常德公主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去了趟西郊,事后却无人知道她是否真的尝过天外鲜美食,回府后,又在某个不易为众人察觉的时刻,悄然隐去。
她的行踪大概只有少数几位心腹之人知晓。
负责给卓轩安排住地的是秦夫人、季方二人。
秦夫人称他“先生”,季方称他为“小兄弟”,恍然间,卓轩觉得那日的匆匆一别,仿佛就是昨日的情景,他与秦夫人、季方似乎并未阔别两年多之久。
只是时光如电,他在快速长大,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与生离死别,已然不是当初那个负笈而立的懵懂少年,这一点倒是确定无疑的。
登上紧邻游廊的一栋前院小楼,推开窗轩,可见成片的梅林和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可惜眼下并非早春时节,难觅沁人心脾的梅香,寂寥的窗外,只有桐叶应时应景,在瑟瑟西风中悲秋······
季方嘴角那抹浅笑似乎化作了某种隽永的标识,从见到卓轩那刻起,就从未淡去。
“小兄弟,这是服侍长公主的丫鬟,名叫绿萼,往后由她服侍你。”
年约十二岁的绿萼盈盈一福,眉眼一动,目光非常自然的掠过卓轩的脸庞,很是伶俐乖巧的样子。
卓轩不语,点头与摇头都不是他的权力,面对来自“御姐”身边的丫鬟,他只有默默认领的份儿。
秦夫人也在笑,只是当她的双眼开始专注的打量卓轩的衣着后,一丝隐隐的不满就随徐动的目光流淌出来。
“卓先生这身衣着······还是换了吧。”
临行前,卓轩穿上了柯霜给他缝制的新衣,不太合身,但好像······非常合心。
“多谢秦夫人、季先生好意,我不缺衣物,衣着无须麻烦二位操心。”
秦夫人眨眨眼,显得极为不解。一旁的季方莞尔,神情十分自然,话题却瞬间跳至离饮食起居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季某有些好奇,倘若当初天子听信武清侯的言辞,将发生在海子边的那件事定性为贼事,小兄弟将会作出怎样的抉择?”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卓轩顿时明白,自己今后还将面临一系列试探,归根结底,他与秦夫人、季方终究不是故人,而是路人,路人能走到一起,双方在乎的是利用价值,却不在乎情谊。
不知为何,念及当初自己对季方的那分膜拜、对秦夫人美貌发自内心的赞赏,卓轩心中有种莫名的落寞。
“数月以来,想必季先生暗中观察得非常清楚,我卓轩莫说欺天负国,就是连‘清君侧’这类心思也未曾动过,否则,我断然不会孤身一人留在西郊!”
说到试探,卓轩也想试探,常德公主担心被他带进沟里,他何尝不担心被常德公主带进沟里?
“卓某有一事不明,想问季先生,还望先生如实相告。卓某曾经屡见上皇,甚至去过南宫,常德公主收留我,是源于这层缘故么?”
季方、秦夫人齐齐一怔,支走绿萼,季方讶异的道:“小兄弟何处此言?”
“正统末年,适逢阳和之战的前前后后,鞑贼大举入寇,彼时季先生与秦夫人并不急于逃离北境返回京城,显然是在等待大事发生。卓某事后想过,有何大事值得二位如此不顾一切的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哦,阳和之战后,正统皇帝当即决意率军亲征,此事起初虽仅限于内廷秘议,却瞒不过常德公主的耳目!若卓某猜得不错的话,二位肯定潜伏在大同境内,暗中观测京军的举动,土木堡事变后,想必二位没少打探上皇的下落,并尝试营救上皇,可以肯定,二位后来返回京城,必是当今天子即位后的事!当时大局已定,常德公主改变不了大势,只好下令二位回京,以免节外生枝,令常德公主陷入尴尬境地。”
季方、秦夫人闻言一震,季方跑去门外查看有无下人在场,秦夫人严肃的道:“正所谓彼一时此一时也!阳和之战前、当今天子即位后,长公主一直不问朝政,也只是在那一段风云诡谲的动荡日子里,长公主心系大明社稷,派人暗中观察,行事极有分寸,断然不会触碰预政的大忌,卓先生不宜对此做多度解读!事实上,自从上皇归国后,长公主一直未去南宫探视上皇,对长公主而言,皇上、上皇都是她的皇弟,血浓于水,长公主自会持中守正!”
卓轩突然意识到,秦夫人的内心并非像她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她身上飘动着太多的谜云。
“当初随季先生、秦夫人逃难的难民何在?那个给大家派发烙饼的大婶及其孙女可还安好?”
秦夫人微微垂首,目光有些闪烁,“都死了。那位大婶是最后死的,她一直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