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间,景泰帝经常走神,显得心事重重,卓轩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就作礼告退。
此刻,奉天殿东西两庑内,二百零一位考生正在审题,殿试时间只有一天,日落前必须交卷,众人不敢懈怠,对照诏敕所提出的策问,抓紧时间构思他们的锦绣文章。
历史上,景泰二年的这场殿试留下了许多趣闻,其中最有趣的是,一位来自大名府、名叫王越的考生完成策论后,试卷竟被一阵大风给吹走了,王越当场就急了,找考官江渊重新索要试卷,好在江渊非常通情达理,给王越重发试卷,最后王越如愿获得进士功名。
更加离奇的是,数月后朝鲜使臣来到京城,求见景泰帝,当场交出一份试卷,说大风将此试卷吹到朝鲜,朝鲜国王亲眼瞧见空中落下一团奇怪的东西,命人捡来,看清上面的文字后,发现它竟是大明殿试试卷,就命使臣带了过来。
许是因为这个离奇故事让王越名声大噪的缘故吧,此后王越官运亨通,官至兵部尚书,后以军功被封为威宁伯,是明代因军功封爵的三位文官之一。
与王越一样留下趣闻的还有吴汇,只是吴同学有些悲催,都是名气大惹的祸,好端端写着策论,不料吏部尚书王直突然进了考场,站在王越旁边看了一会。
“诶,好像有点跑题。”
堂堂吏部尚书发了话,谁敢置若罔闻?没办法,吴同学又取来一份空白试卷重写。
“嘿嘿,还好,答卷时间尚有富余!”眼看策论就要收尾了,吴同学看看窗外的日影,欣慰的长舒一口气。
这时,礼部尚书胡濙进了考场,站在吴汇身边看了片刻,轻轻的摇头叹气。
“唉,好是好,可惜文章太短,一旦拿去读给皇上听,好像不过瘾。”
尼玛,这都快到交卷时间了,咋办?
吴汇急眼了,赶紧搜肠刮肚构思,生生在文章的结尾部分加了数百字,总算赶在日落前写完策论。
交卷后,吴同学踌躇满志之余,想到整篇文章有头轻脚重的嫌疑,心中难免忐忑。
柯潜也在这场殿试中留下了趣闻,只是趣闻的发生时间有些滞后。
与此前会试结束后表情凝重的样子不同,殿试结束后,柯潜神色坦然,显得非常平静,回到客栈用过晚膳,就主动把卓轩叫来,给卓轩讲学。
柯霜偶尔来她哥哥的房间现现身,对卓轩虽不像以往那样冰冷,却也谈不上热情,即便卓轩意外的让她的咳疾得以痊愈,她除了几天前扔下那句“有劳了”之外,也并未流露出更多的感激之情。
对卓轩而言,她宛如门外的浮光,窗外的掠影,只有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才会意识到她的存在,时间久了,他渐渐淡忘了她那副待人冷若冰霜的样子,只在脑中留下一个模糊的记忆,知道她是柯潜的妹妹,仅此而已。
至于她的闺名究竟是“霜”还是“双”,以及被纱巾覆盖的容颜是否对得起观众,这些虽有悬疑,但已不能吸引卓轩的注意力。
吴汇常来柯潜这里串门,有时会代替柯潜给卓轩讲学,讲学方法与柯潜相比,差别极大。
吴汇是个才思敏捷的人,讲学时要求卓轩举一反三,跳跃式的领会整部《论语》的要义,而柯潜则是一个厚积薄发之人,要求卓轩逐字逐句消化语意,先夯实基础再做融会贯通的尝试。
卓轩自然是兼收并蓄,不会拒绝两大才子的慷慨“馈赠”。
与他们相处久了,卓轩渐渐沾染了一些书卷气,潜意识里已把自己归为读书人之流,当然,他并不会为景泰帝那番中式后可名正言顺做官的言辞所动,心想读几年书,了却夙愿,日后做个儒商挺不错的,不必涉足官场。
士子中式后做官,这是定制,景泰帝的那番言辞不算许诺,不值得卓轩当真,再说,天下很大,天子没理由长久厚待一名庶人而忽略世上芸芸众生,故而卓轩不愿抱谁的大腿。
更何况,他是景泰帝大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这里面的变数极大,能全身而退便是智者,心存贪念无异于火中取栗。
吴汇前来串门,自然不是为了闲聊而虚耗时光,殿试时受到王直、胡濙两名显赫人物的青睐,本属幸事,但一篇策论折腾几次,质量好像打了折扣,这让他心中半是期待半是忧郁,来柯潜这里探探口风,很明显,吴汇把柯潜当成了客栈内唯一有资格与他竞逐状元头衔的对手。
柯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每每谈及殿试的策问,总是很巧妙的以其它话题支开,这更加让吴汇觉得今年的春闱形势扑朔迷离。
过了两日,有些考生开始赴长安门外打探发榜时间。
卓轩正想外出找人打听殿试结果,却在客栈门口遇见李安,便将他拉到林间,询问策论阅卷情况。
“李典簿,阅卷官是谁?”
“一大帮子人,有朝中九卿,还有内阁几名学士。”
“何时张榜?”
“明天。”
“状元是谁,可有结果?”卓轩比参考士子都要心急。
李安卖了个关子:“说起来有些离奇,阅卷官评定二百零一份策论等级后,挑出最好的六份策论,交给内阁首辅陈循,陈阁老从中选出最优的三份,作为排定状元、榜眼、探花的依据,送皇上亲览,陈阁老本来选出了三份,可去了趟茅房,回来后就发觉不得不更换自己的选择了。”
“那三份试卷一不小心掉茅坑里啦?”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