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般,暗影费了极大的力气,慢慢地将头转过一个角度,脖子咔咔响了几声,他终于成功地看到了身边的东西。
床边有一个古旧的矮桌,桌上放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有一个乌黑发亮小毛团。他再想将那个小东西看个清楚,却被脖子上的绷带扯住,不能再动了。
于是他只好维持一个诡异又僵硬的角度,看着它,皱了皱眉头。空气里还有一股很轻很淡的妖气,夹杂在他散发出的稀薄魔气里,若不是他嗅觉灵敏,可能就要错过这一关键信息了。
妖气,妖族,难道篮子里的东西,就是刚刚手持黑魔斩的妖族?
暗影躺不住了,就算这个妖物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刚刚那个妖族,他也要将它抽筋扒皮,逼它交出黑魔斩。
然而他实在伤得太重了,他这辈子还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想要伸手掐住那妖物的脖子都做不到。
暗影在床上老老实实地躺了一会儿,感觉积聚了一些力量,再次试图将手伸出去。他脖子上的筋络蹦的紧紧的,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是手也只是剧烈地抖动了几下,胳膊上的痛感却更明显了。他的小臂开始渗血,将绷带都染红了。脸上的伤口再次被撕裂,他甚至能感觉到该死的血畅通无阻地从他脸颊上淌了下来,流到耳边,仿佛绷带是个摆设一样。
“到底是谁给他缠的绷带?!废物!”他愤怒地咒骂着救助自己的人,可越是愤怒,伤口就疼得越厉害,越是动弹不得。很快,他的力气就被烧干了,像个瘫痪的人一样无能为力,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篮子里的东西。
这时,隔壁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暗影瞳孔一缩,眯起了眼睛装睡,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孩从里面走了出来,睡眼惺忪,似醒非醒,慢慢地朝着门口摸去。
月光皎洁,将他的脸照得一清二楚。暗影看到他不过五六岁,是个凡人,松了一口气。
幼童踮起脚尖,想要将门闩打开,却始终够不到。于是他转身回到里屋,一个沉厚的男子声音说道:“等我穿上衣服。”,而后一个身宽脸方的成年男子批了一件外衣走了出来,替幼童打来了门。
感受到男子的视线扫了过来,暗影立刻闭紧了双眼,同时耳中很分明地传来了哗哗的细水流动之声,可能是那个幼童在方便。
听到此处,暗影几乎就可以断定,这户人家只是普通的农户,机缘巧合下收留了他。
既是如此,他就不必再伪装了。
幼童回来后,男子走到他床前,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还好,暗影顺势睁开了眼睛,眼眸在月色里如野猫的瞳仁一样晶莹发亮,吓得男子倒退几步,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来,有些惊喜地说道:“你醒了。”
“真是句废话,愚蠢。”暗影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成功地让唇上的伤口崩裂开,鲜血点唇,在绷带上晕开一朵血花。
男子已经点亮一盏油灯,移到床边,看着他浑身血迹斑斑,惊呼道:“怎么还在流血?我明明缠好了绷带!”说着竟然又将床头上剩下的绷带拿了起来,在暗影脸上比来比去,看样子还想再缠一遍。
趁着男子找东西的工夫,暗影又积聚起一点力气,将差点崩坏的嗓子调动起来,发出一个自以为恶狠狠实际上嘶哑如磨砂的声音。
“住手。”
这一声果然奏效,男子马上扔下了绷带,坐到床边,想了想,粗眉微皱道:“阁下是谁?为何在我家田里?我家的稻子可是损毁的不轻啊,眼看着就要有收成了,被你弄成那个样子。你要是没事了,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是。”
暗影闭上了眼睛,勉强将胸口的血气压制下去,却不回答男子的问题,直白又生硬地命令道:“把它杀了。”
男子蓦然一惊,不解地看了暗影半晌,心里渐渐地升起一阵迟来的惊惧。他越看暗影越觉得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那双眼睛,冰冷阴森似恶鬼,看得他心里直发憷。
虽然暗影躺在床上身受重伤,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后怕,磕磕巴巴地问道:“杀谁?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你……不想赔稻子……也行……”
暗影却容不得男子再深想下去,他已经受够了。
他眯着眼睛,说道:“杀了它。”
男子打了一个哆嗦,忽然发现他的眼神正凶狠地盯着旁边的竹篮,仿佛想用眼刀将那个小东西千刀万剐了才好。
男子指着篮子,试探性问道:“杀它?”
暗影用眼神回答了他。男子松了半口气,抹一把额上的冷汗,视线忽然瞥见儿子还没回屋睡觉,竟是站在他身后不声不响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长安!回去睡觉!”男子低喝一声,那幼童瑟缩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事件中心的篮子,小声道:“爹,不要杀小狐狸。”
男子又喝了一句,长安迈着小步,一步三回头地往里屋走去,却在将要进屋的时候转了个身,扒住门框,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恳求道:“爹,娘亲会伤心的。”
男子心里骂了一句臭孩子,脸上却端住了严厉的神态,半支起身子,做了一个打的动作,长安双目一瞪,马上钻进了屋子。
男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您看,孩子喜欢狐狸呢!他娘也喜欢。它这么个小东西,杀它干什么呢?”
暗影目光阴寒地看着他,重复道:“杀了它。”
男子的冷汗又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