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蒙蒙,星迹点点,商国新城亳邑之中彩灯彰华,人声鼎沸。四下皆是一片欢闹,只有王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昏暗寂寥,一树一亭,一人一影。
今日王城迁徙已毕,九州各国无论大小,全都派了使者前来道贺。伊作为商国阿衡,耗心耗力带领商臣同众位来宾应酬了整整一日,方才在宴席上更是频频饮酒、推杯换盏,眼下总算是得了些许空闲,抽出身来透透气。
他喝了不少酒,虽然头脑还算清醒,但体内已感微热,便褪下披在外面的白袍,仅留一身浅灰,茕茕孑立,痴然对月。
“你一人在这冷清之地做何?宴上可是热闹得很呢!”这声音突兀又高扬,瞬间扰了原本的沉静,来人自是兰无疑。
伊心底一烦,冷言冷语:“既然那般热闹,公主去玩便是。”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却被兰急急展开手臂,拦住了去路。“你又要去哪?”她可是好容易才找到他的,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却见伊满面冷漠。“此处虫鸣有些吵,伊挚喜静,理应换个更清静些的地方。”
这话中明显带刺,兰心里怎会好受?她眼中刹那不平,伸着脖子怨怒:“你嫌我烦?”
“伊挚岂敢?”伊敛头一揖,淡声否认。
兰便更加生气。“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就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过!”
可伊仍旧无波无澜,语气淡而无味:“公主想多了,伊挚只是累了一天,又不胜酒力,想要歇歇罢了。公主尽兴,伊挚告辞。”
他又要走,兰气得简直牙痒,禁不住紧攥袖口一声大吼:“你给我站住!伊挚,你可知方才父亲私下里与我说了什么?”
闻此,伊倏的顿住。兰看他没再前行,也便缓了口气,面上不知不觉浮现一抹青涩的红晕,微敛了头道:“父亲说,要我一会献舞。你可知……这是何意?”
伊垂下眼帘,无心看她。“公主已经年满十七,是到该嫁人的年纪了。”
今日宴上列国来使汇集,而在这等场合令未出阁的公主献艺,招亲的意图亦是再明显不过。
“你……你会去看我跳舞吗?”兰向来骄傲,从未如此局促过,一颗心仿佛吊在了嗓子眼,话音刚落,又赶忙再补一句:“我练了很久的!”
“公主舞姿惊为天人,伊挚出身卑微,不配观赏。”伊面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但兰却全当他是在与她滞气、是不忿她当年总拿那贱奴的身份数落于他,扬着小脸心急着挽回:
“你何必妄自菲薄?你早就不是奴了,现在的你可是万人也不及的阿衡!在商国,除了父亲,就没人比你地位更高了。我的舞……你自是能看得的……”
说到最后,她愈发羞赧。自己跳这支舞的寓意不言而喻,邀伊来看,无异于就是在对他表白。
伊闻言倒是滞了一瞬,可过后,心中却不免一记冷嘲:
世人皆重名利,不同的身份就会受到不同的待遇。人情冷暖不过如此,世俗至极。
而从过去到现在,能做到不看出身、不看地位、也不看能力,哪怕他是最肮脏、最一无是处的奴,也仍旧会对他好的,在这世间就只有一人
就只有,那个全天下最美、也最让他心动的女子……
“所以呢?”伊抬起头来,眸间漠然更盛之前。
“什么?”兰没想到他会这般反应,蹙然一哽,两眼怔怔,却不想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男声,接过伊的话头讥讽道:
“所以,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重臣,门第十分登对。看来,兰公主这是选好夫婿了?”
瞬间,兰全身一僵。
身为一国公主,主动对男子求爱本就是件分外丢颜面的事儿,这厢竟又被外人听了去,她便立马恼羞成怒,回身嗔瞪:“哪来的卑劣之徒胆敢偷听!”
只见那男子负手而来,步履翩翩。二十出头的光景,碧衣玉冠,一张脸倒是生得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可口中却从始至终也毫无怜香惜玉的君子之意:
“公主怕是误会了,我有施紫葵可无偷听之癖。若非此处幽僻,某人嗓门又大了些,我又怎知这世上还有如此厚脸皮的女子?”
兰可是被宠大的,何时被人如此数落过?“你……!”她气急,张了小嘴便要骂回去,却见伊抢先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拱手躬身。
“伊挚拜见蒙山世子。”
这摆明是在提醒兰对方的身份,警告她要收敛些,可兰才不管那些,反而白了一眼嘴快道: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疯子妖妃的侄儿,难怪会这般狡言无礼。”
紫葵霎时沉了脸,一双明瞳转瞬阴森,那俊逸的唇角分明挂着笑,可偏就让人觉得得慌。“倒是怪了,公主这般底气十足,可紫葵却竟没听清楚。不知公主可愿再说一次?”
兰是第一次受人威胁,心里其实是有些怕的,不过也鼓着一肚子傲气逞强道:“说就说!你不就是那疯……”
“公主!”话还未说全,伊便大声将她喝住,再度对紫葵深施一礼。“龙兰公主年少无知,方才都是无心之言,还望蒙山世子切勿与她计较。”
只不过还不等紫葵说什么,兰就满腹不平扯脖抢道:“伊挚!是他无礼在先,这又是我商国的地界,元妃又已失势,你何必怕他!”
如此不明事理,又屡次出言不逊,伊终于按耐不住气躁,收紧眉头,冷了脸面厉声喝道:“公主若再不住口,坏了两国邦交,那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