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回到龙熙国的驻地,上了马车就靠进软枕里,他心绪纷乱,一边担心晨光的身体状况,一边赌气地想她身边那么多人,又个个都恨不得把心贴在她身上,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会怎么样。这么想着又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太幼稚,她正承受着身体的痛苦,他却胡思乱想这些。
他的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嫦曦说的“你以为殿下病体虚弱时常需要承受痛苦就是为了让你怜悯她吗”,这话其实很过分,因为对沈润这个局外人来讲,除了怜悯,他什么都做不了。可嫦曦的话也提醒了他,她不是一只迫切需要人收养的痛苦的小奶猫,她承受着痛苦是现实,可她承受着痛苦并不等于她是在求人怜悯她。
沈润是个正常的人,他承担过的最大痛苦也就是家族里的血雨腥风尔虞我诈,他想去理解晨光,他想给晨光的秘密一个让她愿意更靠近他的正确态度,可这种事不是努力了就行的。如嫦曦所说,即使他知道,即使他尝试去理解,没有经历过的他也理解不了,肤浅和自以为是的理解大概会增加她的不愉快。
他还记得在生母过世后他和妹妹寄在夏贵妃名下的那段日子,许多人同情他们那么小就没了亲娘,他优秀聪慧却被太子当成下奴一样使唤欺压,那些同情中不乏有善意的,可那些同情落入他的耳里,那些人越悲悯,他越觉得愤怒可笑。
“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就摆出一副傲慢的脸孔说出‘真可怜’这样的话,用嘴说真容易,盛气凌人的同情真可恶,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而今他已经成年,回想起当年的自己,多少有些幼稚,有些愤世嫉俗,除去恶意的,大多数人只是好心,也就是随口说说,根本不需放在心上。可是,收到了不需要的同情怜悯,那的确是让拥有着一颗敏感内心的人最最厌恶的。
沈润叹了口气。
他连续几天都在考虑晨光的事,想的太多,夜里总难成眠。
晨光一直没过来,也没派人传消息给他,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过去,就没过去。凤冥国那边很平静,晨光大概在恢复,沈润知道没出什么大事,便没去打扰。
可是他想错了。
接下来,连续几天倾盆大雨,队伍被迫中断前行,整休在驿馆里,那时候他才听说晨光发烧了,在发作的那一天之后就开始发高烧。可她并没有给他传消息,而他因为觉得不该去打扰她,就没去看她,也就错过了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
沈润有些郁闷,有些生气,他派人去查看凤冥国队伍是否平静时,可没人告诉他的人晨光发烧了。她为什么不肯让他知道,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在防备他,不想让他知道她正在软弱中?
他到底是不是她的丈夫?
甚至有一刻他开始怀疑她答应了婚事只是随口说说,也许过后就反悔了。
沈润有点脾气,所以在华城安顿下来之后的第二天他才去凤冥国的驿站看她。
大雨未停,司十打起帘子让他进去时,他的身上还沾着雨水的潮湿气,他在外屋停了片刻散了散凉气,才走进里屋。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晨光披着衣服坐在床上,两腮赤红,眼睛湿漉漉的,略委屈地扁着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猫。火舞端着托盘站在床边,嫦曦坐在床前的绣墩上,手里端着药碗,一手拿着药勺,像在哄孩子似的,正柔声劝说晨光喝药。
沈润进来的时候,晨光刚喝了一口,因为药苦皱起脸,看起来更可怜,然后她望过来,看见沈润,有些惊讶。
沈润走过去,很自然地从嫦曦手中拿过药碗,对他和火舞说:
“你们先出去吧。”
他不嫉妒不生气不代表他能看着嫦曦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他的女人举止亲昵,就算他是圆圈外的他们是圆圈里的,他为了她可以努力去理解,但太亲近了也不行。
嫦曦沉着眸光看着他,绷着嘴唇。
沈润没有看他,这是不认为他是自己对手的意思。
被轻视了,嫦曦想。
“你们出去吧。”晨光开口,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吩咐火舞和嫦曦道。
嫦曦望向晨光,一扫刚刚对着沈润时的阴沉,他笑了一下,恭顺地回答:
“是。”
他站起来,和火舞一块出去了。
沈润没有坐嫦曦坐过的绣墩,他直接坐在床沿,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晨光的唇边,这才抬眼看她,低声问:
“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生病又不是稀罕事,再说你又不是大夫。”晨光回答得理所当然。
沈润噎了一下,火大得抓心挠肝,他闭了闭眼睛,她是真不懂呢还是真不懂呢,她大概是真不懂。
“我是不是大夫,可我能陪着你。”他一字一顿,说。
沈润很怕她接下来会再来一句“你干吗要陪着我”,假如她真这么问,他一定会吐血。
幸好她没这么问,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张开嘴巴,乖巧地喝下汤药,然后苦得皱起脸。
沈润沉默地喂她喝药,晨光听话地喝下药汁,沈润留心观察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伤痕,一如平常的光滑白皙,他松了一口气。
“这回很乖嘛,不用劝药就喝光了。”一碗汤药喝完,沈润说。
晨光没说话。
最近她突发奇想,她还是要好好活着的,生病了要乖乖吃药是好好活着里的一项。
她猫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