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安寺里香火鼎盛。
前门人太多,燕王是从后门进去的,途中遇到的僧人,都与燕王相熟,双方见礼后,僧人也不会管燕王去哪儿,普安寺的所有地方,都是对燕王开放的。
在圆空大师住的禅院外,燕王问了小沙弥,知道圆空大师在和姚手谈,他便让人不要出声,免得惊扰了圆空大师他们。
自己也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行至静室门口,燕王却停下了脚步,静静听着屋中两人说话。
听着听着,燕王面上现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神情。
有些事情,他是第一次知道。
他悄然退出禅院,立于放生池边许久,等姚离开,燕王才再去见了圆空大师。
立于圆空大师身前,燕王让自己静心,才开口说道:“大师,明嘉有事想要询问。”
“殿下有何事要询问老衲?”圆空大师请他坐下,燕王给圆空大师斟茶,而后才说道:“刚刚听到大师和师公谈话,本该退开,然事关本身,虽有亏德行,却还是听了下去,还望大师见谅。”
圆空大师一双眼目,平和宽广如海:“无妨。”
“大师可能为明嘉解惑,何为‘帝星’何为‘教导,以为平庸’,何为‘去暴虐,以利天下’?”燕王目光灼灼盯着圆空大师。
他已经想到了一些,却不敢相信。
圆空大师沉吟,而后把事情合盘托出。
因为杨德妃设计害姝贵妃,本想要一尸两命,结果燕王却活了下来,只是在母胎中受伤,出生后又被杨德妃刻意折磨,瞧着有些呆傻,被圆空大师救出后,住在了普安寺。
姚在普安寺见到燕王之后,不知怎么得了他生辰八字,算出他命宫主星为紫微,乃帝星,有帝王之相,而其他皇子并未曾有此种命格。
偏生燕王那时候呆呆傻傻的,
姚担心燕王若真能位登九五,若是这般痴愚,会葬送大靖朝江山社稷,便想要悉心教导于他,之后姚却发现,他心底充满仇恨愤懑,且似乎无法化解。
姚觉得他这般性格,若为帝,怕是过于暴虐,非是社稷百姓之福,故而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培养他。
明知他没有吟诗作对天赋,却依然执意只教导他这些与处理政事并无用处的东西,至于真正该有的,却不肯教他,至于他受挫之类,是姚乐于见到的。
“那大师您呢?”燕王心头一片烦乱,忽然开口询问。
“老衲已经说过,你乃我佛护法金刚,可护佑我佛门子弟。”圆空大师十分坦荡,他的心思从来没有瞒过人,燕王也知道的很清楚。
他以为的殷殷教导、切切期盼,其实只不过是假象。
那般尊敬了十几年的师公,却只是以他的意愿,来决定自己的人生,燕王如今,有些草木皆兵,谁都不敢信了。
他默默起身,与圆空大师告辞,茫然四顾后,回到温泉庄子,什么都不管,便先寻到了沈采苡。
沈采苡正以手托腮在发呆。
温泉庄子的日子悠闲安逸,只是久了,却也无趣。
本来娜仁托雅来,还能给她解闷,结果她来了没多久,不知道想说什么,结果吞吞吐吐的什么都没说,就又走了。
沈采苡也是无奈,琢磨着,大概是因为她心上人的事情。
不过娜仁托雅不说,沈采苡也没有刻意打探,她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瞧见燕王,沈采苡吃了一惊:“殿下,您怎么了?”
他面色依然是原先淡漠无甚表情模样,然而沈采苡与他相处日久,却发现他情绪不对。
燕王伸手抱住沈采苡。
光天化日下,沈采苡有些吃惊,想挣脱,燕王却温柔而坚定抱紧她:“别动,让我抱一会。”
沈采苡便不动了。
燕王嗅着沈采苡发丝中淡淡梅香,心头激烈翻滚的情绪,似乎慢慢平静下来。
“我今天听到一件事情。”不用沈采苡询问,燕王放开沈采苡之后,拉着她坐在桌前,便把今日听到的事情说了。
沈采苡初听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想起之前她曾感觉到的、姚身上的违和感,听了燕王这话,倒是能解释清楚了。
沈采苡脑海中闪过一片曾经看过的前朝篇章,名为《病梅馆记》。
这姚,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像《病梅馆记》中所言的那些文人画士。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燕王的成长,毕竟是姚教导的。
沈采苡沉吟片刻,与燕王说:“便是父母,都希望儿女长大能够孝顺赡养他们,所以一人对另一人,不可能无条件的好。”
“虽目的不纯,但姚大儒教你读书明理,这些都不是假的。”
“并不是让殿下原谅姚大儒,只是不必因为伤害自己之人,而让自己太过难受,那人并不值得殿下如此。”
“殿下便当功过相抵,以后权当此人为陌路便可。”
沈采苡上辈子过得凄惨,除了满腔的愤恨之外,却也有所得。
今世重活,也有三四年,期间风风雨雨过来,又参透了一些道理,所以她相信,疼爱她的人,不会让她伤心难过;会让她伤心难过的人,却又完全不值得她伤心难过。
只是别人她能做到,可燕王……沈采苡心底泛起苦笑,这是她的夫君,也是她放了很多心血和期盼在其身上的人。
没有心动,便不会被伤害;因为心动,所以被伤害了,才会这么久,还意难平。
说得总比做得容易,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能够把感情,说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