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城门口早已聚拢了闻声而来的百姓,剿匪之事不管谁人来做,那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更何况这笔军费古大年竟然没有从民间讨要,实在是上到富商豪绅,下到平民百姓都拍手称快,只可惜他们又哪里知道古大年的算计,杀鸡取卵惹得民怨沸腾,哪有让他们先甘情愿乖乖偷钱到青锋山来的万无一失,甚至到手的油水只多不少。
苏问本是不愿带谭君子同去,毕竟此行危险重重,那怕他并不知晓与师兄已经断了联系,只不过心头总有一种惴惴不安,好像突然多出了一双眼睛在背后凝视着他。
谭君子不听劝,只说想看看什么是报国,什么又是误国,一定要跟去,苏问无奈,只得带上对方,出了客栈,古大年早早便在等候,通行的还有青锋山掌教莫然言,瞧见对方一脸欣喜的模样,苏问很想问一声是早起还是没睡,想了想多半是后者。
拒绝了古大年的高头大马,让小仆人牵来四蛋,有模有样的骑了上去,四蛋本就瘦弱,再加上这段时间苏问淬炼体魄多有成效,身子骨壮硕了不少,这可着实苦煞了畜生,纤细的四条腿止不住的打颤,许久后才勉强站稳。
街市上滑稽的一幕惹来众人暗自偷笑,一头干瘦的毛驴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身后十几骑健硕的骏马不敢越前分毫,只是兔子急了还要咬人,这些平日里也算得上娇生惯养的骏马那里吃的下这般羞辱,恨不得扬起蹄子将眼前那头狐假虎威的蹩脚驴儿踏个稀碎。
那里像是大军开拔,分明春游也不为过,走了足足一刻钟才终于从客栈走到城门,城门外清一色的甲胄兵卒,苏问一眼扫过,心口不由坠了坠,一郡守备大约五千人马,又分为五个军营,刨去已经被古大年说死的五百人,此刻城门外竟然集结了四百骑兵,六百补足,整整一营的兵力从周边郡县调集郡城,真可谓下足了功夫。
加上青锋山六位真人,四十名弟子,这股力量莫说是区区一批马贼,便是打下个县城都不是问题,苏问不仅苦笑挠了挠头,若不是昨晚王庆珂交给他一份名单,他还真生出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之所以摆出岐王的架子骑驴不骑马,多少还是有些小聪明在其中,能多拖一阵便是一阵,两郡兵马来往都是一锤子买卖,来早不得,来晚更是不得,只求恰到好处。
“莫掌教,这次带来的弟子修为几何。”苏问有一茬没一茬的问道。
莫然言修道多年,少有出山,若不是因为苏问的一纸敕号,也绝不可能屈尊降临,一个半只脚踩在立尘境界的修士,若真能再进半步入得宗师之行,又可延寿二三十年,到时区区一个青锋山算得了什么,那里不安身,便是回到道中观也能占下一片山头开坛授课,只不过那等世外之人,哪有他这入世之人活的痛快。
“殿下,此行我青锋山共有四十六人,弟子之中六成又是二等起凡,有一成勉强算是一等起凡,身后五位师弟,宋师弟,常师弟,刘师弟三人是开灵初境,这位王师弟和程师弟也在中境浸淫多年,老道比他们年长许多,资质算不得上佳,堪堪摸到一丝立尘境界的门槛。”
莫然言倒是谦虚,不知道这等玲珑言行是否让他这一路都走的通畅无比,毕竟能跟古大年常明这类人打上交道,讲不出几句官腔哪有脸面往自己兜里多揣些银两。
苏问回身看了看身后几名颇有仙风道骨的真人,除了那名枯瘦如鬼魅的宋高,他最留意的是那位叫做程科的道人,在王庆珂的名单中此人也是安插在青锋山中的暗桩,昨夜苏问大致记忆了一番上面的人名,包裹他们的职务,性格,可以说记叙的十分详细,其中上到如王庆珂,刘全这等手握权柄,不惜抹黑自身来博取古大年信任的官员,下到郡守府的马夫,刑房的狱卒。
据说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由李在孝一手操持,单单是一个青锋郡城就有如此细致的罗网分布,那怪都说李在孝用兵如神,动辄数十万的军队在他手中施展的如若一人般默契,这是本事,绝非多读几本兵书,上过几次沙场便能做到的,李居承当初肯让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披甲上阵应该便是看透了这一点,苏问自语看人极准,现在想来不如李在孝,更不如李居承。
只是就在他不经意回头的刹那,看到古大年正在与一名客卿耳语着什么,反常的是那名客卿端坐马背身形不动,反而是身为从四品官阶的古大年侧过身来,实在让人大跌眼镜,苏问没有冉红云家传的望气功夫,如果对方有意隐瞒修为,任他怎么看都是一潭深水不知深浅。
南追星告诉他郡守府中有一位厉害的角色,多半便是眼前这位看着十分年轻的男子,正好此刻对方也转过眼来与他对视,冲他一笑,苏问只觉得对方笑容平静,不,应该是整个人都显得很平静,并非是那种从外表透露出的感觉,而是一种泰山崩于前都不会让对方动容的肯定,苏问看人极准绝非白说,虽然不是李在孝那种一眼观尽全局的高瞻远瞩,也不是李居承那般视人入微,更准确的来说苏问并不是能把人看透,而是一种善恶的评判,所以他相信陈茂川,甘心与王庆珂做刀尖上的博弈,也像此刻身体忍不住的颤抖一瞬,对方很危险,那怕此刻三哥在他身边也同样无法驱除这种深入心灵的忌惮。
深吸了一口气的苏问勉强坐定身形,现在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反而释然许多,活脱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