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是有着弹性的,如果用力按下去,它会像是不甘受辱那般想要反抗。可是并不是全部都会那样,有一些不会,其中包括了尸体……
第一次真正接触到的尸体是我的父亲,不过并没有什么血肉模糊的,因为那时躺在面前的,是已经处理好的。
急病去世的父亲。
白。
苍白,没有血色的,但带着一阵怪味,不血腥很刺鼻。
父亲死的时候,太小并没有太多记忆,那时我其实就一岁多点。对于尸体真正开始有印象的,还是大半年之后,那一场改变了整个家的合战……
兄长死了。
叔父死了。
母亲也因一年之内两次受到打击悲伤过度而跟着去了……
不只是这样,堂兄﹑表哥﹑伯父之类的全都死了,家里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所有男性都在那次合战中战死。
本来还算得上很多人的家,突然就只剩一群女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她们无所适从,而且无一例外都在哭,哭得天崩地裂,就像失去了容身之所那样。
如果我像小雪﹑阿冬她们那样,如果我没有学习到其他,仅是被培养成姻联工具的女子,可能在我遇上同样的事时,亦会跟这群女子一样。
只是当时的我却跟她们不一样……
我不悲伤吗?
——呃?原来我需要「悲伤」吗?
为什么我不哭?
——啊……悲伤就会哭吗?
那时我还不知道,毕竟这些事并没有人专门教导「即使是不熟悉的家人死了之后,也必需要哭的理由」。
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甚至是兄长,平常跟我的交集也很少。由出生以来,我就是由巫女带着的,住的也不是大野城,而是城外的一处神社。我那时的未来是成为一个巫女,而不是城主。
没有交集,自然也说不上感情。当下没有太多感觉,悲伤也是无从说起,真正出现在脑子里的感觉,大概只有……可惜吧?
——都是还没来得及产生交集就死去的家人。
「接下来妳将会有一个新的母亲,我为佐治家安排好了。」
说话的男人,是我现时的舅父,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看起来都是霸气十足的男人,不过直到现在,我都记得他那时的表情。好像是累了,也像是十分生气,不只眼白现出了一丝丝的红筋,就连拳头也紧握着。
——母亲?
那是第一次跟妈妈见面。
天蓝色的武士服,腰间有着其他女子都不会戴着的武士刀。比起那位因悲伤而死的亲生母亲要漂亮得多,跟在场的那些阿姨﹑姐姐比,那根本就是村姑和公主的分别。
她在出现的一瞬间,就成为了这里的焦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
我觉得她最吸引人的,并不是装束和相貌,而是说话。
说话的时候并不像母亲那般弱气,也不是巫女那样咬字清晰,更不似父亲那样冷淡,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气势和自信,听起来就是比谁都强势。
可是内容很模糊,妈妈的那一段话的内容是什么我已不记得了,可当时的反应是——
「哇哈哈~哈哈~」
是笑。
有趣吗?还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其实已经不太清楚,我只记得自己没由来地大笑了起来。
那一段时间是快乐的,十分的快乐,不需要每天早起学习舞蹈,也不需要背诵音节奇怪的祷文,还有弟弟作为玩伴。
学习自然是有,但不重,而且有趣,不管是剑道,还是军略,我都喜欢,感觉这才是武士,我到现在也觉得这才是武士的训练,而不是那些花花绿绿的。
由那时开始,我就梦想着可以跟妈妈,两人一起走上战场。上阵父子兵?上阵母女兵不也可以吗?而且一起上战场还不需要分开,可以一直在一起。
只是这个梦想后来改变了……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两个兄长到来的时候,也是妈妈一战成名的时候。
我开始感觉到不一样的事情,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只比我大一点的人,竟然能有着那样的能力,有着我难以想像的能力。
进出战阵如此轻松,斩杀敌人此简单……
不只那样,连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弟弟亦渐渐超越了我。其他诸如在本家里明明就是呆头呆脑空有一身气力的蠢人,也都一一元服成为武士,走上战场得到战功。
然而,我仍在家里。
学习还在进行中,但更多时候却是当个无所事事的公主,跟同龄又或是更年小的人一起玩着家家酒。
我开始……
我开始觉得之前的梦想并不实际,即使我再努力多久,也不可能像兄长或是弟弟那般,能够跟妈妈一起在出战。我没有妈妈那样的天赋,那一条路并不合适我。
只是我并没有死心,同时也在偶尔间得到了机会——
「装成是我就行。」
那是我第一次的合战,穿上了具足,藏在足轻中。本是打算在战场杀几个武士,并1向世人证明,即使是我也可以成为战力。
只不过妈妈好像一早就知道了,我的刀并没能如愿地拔出,自然也没能划开敌人的喉咙。那一次,我只是呆在战场上,而敌人却很快就投降了。
太简单了吧!
原来真的如半兵卫所说的那样,战场上取得战功的方法,并不一定需要拔刀杀敌,即使身在千里之外,同样可以掌控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