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照在屋前,这一家的小院显得十分破旧。
程松亮坐在院子里的树底下,脸上还挂着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
眼泪从脸上的灰土间流出两道坑来,显得脏不拉几。刚刚赶鸭子回来,怕是脸还没来得及洗就挨打了。
这孩子先前听赵思在讲过几次课,都是在村子的小河边树荫下。
鸭子在远处自己觅食,所以他可以凑过来听课。
赵思在对这孩子还是很有印象的,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他是这样的家庭情况。
看院子里只有他一个,赵思在问道:“小亮,你爸妈呢?不在家吗?”
程松亮抬眼看了看赵思在,觉得以后不能再听她讲课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呜咽道:“赵老师,我爸爸在家,我妈去后院剁鸭菜去了。”
鸭子多了,有时候在外面没有弄饱,他们家还会弄几种野草回来,砍碎了给鸭子吃。
屋里传出一个声音:“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把你老爸的骨头拆了拿去卖钱,给你上学,行不?”
一听就是程松亮爸的声音。
这下子程松亮不敢哭出声了,只敢无声的哭。
赵思在便率先往屋子里走去。
天色本来就不早了,外面都没有什么光亮,屋里就更暗了。
为了省电,屋里并没有开灯,程国学正在屋里将鸭毛分类,粗毛装一边,细毛装一边,绒毛装一边。价格不同,不能混装,不然卖不出去。
这些鸭毛卖出去后,有些会被加工成鸭绒服、鸭绒被什么的。不过,从他这里第一手出去,价格却并不很高。
见家里进来了人,他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是赵老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然后他扯着嗓门朝外面说道:“小亮,老师来了都不知道给她倒水,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只知道号哭!就这样你还老想读,读了有什么用?”
他腿不是那么方便,起身麻烦,所以有什么事情都是喊一嗓子。
程松亮飞跑进来,倒了杯水,递给赵思在:“老师,您喝水。”
于是他爸又不满了:“老子说一个,你就倒一个,这屋里来了几个人,你不懂看啊?”
于是程松亮又赶紧再倒了两杯。
每个人都端着杯子不说话。
程赫出声道:“大哥,孩子还小,慢慢来呗。”
其实他也知道,村里人都这么教育孩子,很粗鲁,也不是只有这家是这个样子。
一般情况下,所谓教育,就是打。
屋子里长期有鸭毛,天气又热,就有了一种牲畜的臭味。住在这里的人可能闻习惯了不觉得,但是刚刚进来的人,闻着就不那么习惯了。
程国学招呼他们:“你们都请坐啊,别都站着……我腿脚不是很方便,怠慢了啊。家里养鸭子,也很脏……”
然后又叫程松亮,把凳子擦一擦什么的。家里天天择鸭毛,椅子上随时都是一层绒毛,少不了又是一顿吼。
赵思在不忍心一个孩子忙得团团转,就随便一张凳子,自己用手抹了两下直接坐了。
她说道:“小亮家长,孩子不读书不行啊!”
程国学停下了择鸭毛的活计,叹了口气道:“不行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穷啊!我又没本事……”
赵思在说道:“可是孩子还这么小,他不读书,将来不是更没出路吗?”
“唉,农村里的娃儿,能指望他有什么出息?我现在让他放鸭子,等将来我不行了,他至少还能靠这个养活自己……他现在会数数,会认字,就行了……”
程国学望着自己那根从小就停止发育的腿,说道。
赵思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就是她所看到的真实山村,有诗情画意、山水美景,但也有贫穷的现状,有顽固的思想。他们教育儿子靠吼,也按自己的思路给孩子留后路。
程赫一直没出声,看看赵思在会怎么办。
毕竟学校现在都是她负责,他即使想说什么,也不会当外人的面说,不给她留面子。而且他记得,这女人说过,她能说服程国学的。
他倒想看看,这女人怎么说服他。
其实他早就知道,程国学是个很犟的人,以前他没离开时就知道。
赵思在说道:“别让他这么小就放鸭子了,让他上学吧,我作主,他的所有费用免了,学校承包……”
程国学摇摇头:“唉,还上什么学啊!认字就行了。上学能顶什么用呢?小学上完了还要上初中,初中是去镇上,你又不能免。再说了,又不能考上大学,耽误时间。”
赵思在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按他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程松亮现在还小,放个十几年鸭子,他也长大了,攒的钱说不定还真能说得上媳妇。
说来说去,他就是想让儿子现在就开始攒娶媳妇的钱。
读书是没有钱的,放鸭子才有。这就是他的观念。
她自己没有过过这种生活,也理解不了他这样的思想。
于是她说道:“那让他上学,你去小学打工上班,你给他赚娶媳妇的费用吧。”
程国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相信似的看着赵思在。
就他这个样子,还上班?他能做什么?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人看得起他,都没有人找他打过工啊!程国学低下了头。
程赫也诧异地看着赵思在,她这想法挺大胆的。
怪不得还没有进来之前,她就说,她能说服他。看来在她的眼里,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