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念着,腊月十六日到了。
和大多数人家一样,田达木是用自行车把新娘子李焕娣驮来的。因为胡同窄,又有围观的人们,在胡同口就下了自行车。什么新媳妇进门脚不踩地,在这个时期都成了奢谈。
李焕娣穿着一身新的红衣红裤,梳着红头绳。没有蒙红盖头,油亮的大辫子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进门的仪式也很简单,只是在门口放了一挂小鞭儿。什么迈火盆、踩年糕、撒花什么的,在当时已被当成四旧砍掉了,富裕的家庭还在偷偷地进行着,田达木条件不行,能省则省,也就一律全免。
上拜也是四旧,不过这个人们满上不满下,都在明目张胆地进行着。
拜钱少的可怜。郝兰欣妯娌仨,是亲嫂子,每人拿了一块;田冬梅是姐姐,是拿拜钱的大户,拿了两块;田达木姥姥家还有一个大舅和一个二妗子,也来啦,大舅拿了两块,二妗子拿了一块六;田阴氏、田李氏、田魏氏妯娌仨是亲叔伯伯母、婶子,每人拿了一块。叔伯嫂如朱秀兰、李金平她们,每人拿了六毛。
再远一支的人们不来吃饭,每家出两毛钱,凑份子买块布料,然后写上各家的名字,倒也收了几块。看来,田卢氏虽然反账,软的欺负硬的怕,田金河却是个外场人,在外面混的人缘也还可以。
中午饭是在田达林家里做的。一个锅灶不够用,又在东厦子里垒了一个大锅头,用来做大锅菜和热馒头。
为了进出方便,把老院儿西厢房后墙上那个后门也打开了。这样,两个院儿就成了分开的一个大院儿,来来往往十分方便。
田卢氏娘家人来的不少,大小孩牙儿二十多口子。
原来,田卢氏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现在虽然剩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寡嫂。侄男甥女有十多个,都年过三十拉家带口。
老闺女儿子结婚,拜钱和礼钱是要拿的。礼钱很少,一家一毛。拜钱也只有来的老人和表哥表嫂们拿。于是,各家的孩子都来了。生活困难,能多蹭一个人的饭算一个人,不吃白不吃,吃了省下自己的不是。
田冬云没有来,让薛运来领着薛爱玲和薛爱美来的。两个人的拜钱都是田卢氏给垫的。
本院里的人们都是在田达林这边。摆了六桌。新亲和田卢氏的娘家人都在老院儿里,摆了三桌。
每张桌子上十个菜,大多数都是素的,光凉拌菜就占了一半儿。本来农村里日子过的就苦,这酒席虽然勉强算是席面,但大多数都这样,也就不显得寒酸了。
在酒菜上田晴晴没有管:过去就是事。常言说吃饭穿衣看家当,底子本来就薄,搞得出格了反倒让人猜疑不是。
自从田达林温锅以后,田家庄里改了风俗:女人也上桌子,虽然不喝酒,菜是要预备的。要不然,男人喝酒吃菜,女人就得遛墙根晒太阳,等着男人们喝完酒后再一块儿吃饭。
去年温锅也是在冬天,也是在这个院也是这些桌,几乎也是这些人,不过,档次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也成了酒桌子上人们说道的一个话题。
不过,尽管油水少,人们吃的还是津津有味。
因为人多,田晴晴他们兄妹谁也没上桌子。薛家小姐妹和过来顺、过新遂,也都吃了几口就离开了。过来顺说:“酒席上的菜还没有晴晴炒的菜好吃哩。”
一伙子孩子都跑到新房看新媳妇。
田晴晴对突然冒出来的田卢氏的娘家人感到意外。平常也没见走动,爸爸田达林一次也没说起来过,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一大车来。并且还都是奶奶田卢氏最亲近的人们。便多看了几眼。
卢家的人坐了两张桌子。男的一桌,女的一桌。男的有田金河和田达树陪着。女的因为不喝酒,也就没人过来。偶尔田卢氏过来客气一番,让她们吃好喝好。
卢家人的吃相田晴晴实在不敢恭维。男的那一桌因为有本家的人陪着,显得还斯文些;女的这一桌,简直是风扫残云一般。本来一个桌子上放着一大盘子糖果、花生和瓜子,让人们抓着吃的。这里的全被装进衣兜里去了。
自己桌子上的装完了,又把男的那边的要过来,三下五去二,一会儿又见了盘子底。一个中年妇女对上菜的人说:“再给拿一盘儿糖果花生来,吃完了。”上菜的拿了来以后,又是一番哄抢。
菜也是如此,上一个哄抢一个。本来没多少油花的菜,在她们嘴里就如同山珍海味儿,吃得那个香。
尤其那个二舅奶奶,六十多岁的人了,眼睛还像小孩子一样,光盯着桌子上的菜盘子。由于牙口不好,见哪个菜适合自己,就端到自己面前,然后一筷子不撂一筷子地吃起来。
吃到上饭的时候,那几个年轻妇女忽然变戏法似的,从随身带的兜子里拿出了饭盒、小盆儿之类的东西,开始分配起每个人要带回去的剩菜来。
好的都抢着吃了,剩下的就是油水很少的凉拌菜了。还都抢着往自己的家什里装。
田晴晴汗颜。心想:这个时候还没有塑料包装袋,要是有的话,她们连汤水也得带回去。
农村里都有这么个习惯,只要是吃席面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把剩菜打包回去,因为都剩给本家也吃不了。这样家里没过来的人还能接着吃两顿,这也算是没白出这份子钱。
但这都是本村里离着近的人们。卢家庄离这里八、九里路,像这样往回带东西的,田晴晴还真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