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灼华随在苏梓琴旁边,瞧着这些旧人们热血纷涌,心中亦是感动。
历朝历代纵然千难万阻,总出那个几个奸佞之辈祸乱朝纲,却也总有忠臣肱骨前仆后继,不肯向恶势力低头。
想是天佑大裕,李隆寿气数未尽,这些人终得有缘重聚在一起。
瑞安自是条疯狗,想要将陶婉如挫骨扬灰。陶灼华自知鞭长莫及,一则寄希望于李隆寿和苏世贤,另则想今日求一求玄武出手。
她放眼四顾,见只有青龙与朱雀与许三立在一起,心上终究淡淡存了遗憾。只不动声色地问道:“玄武前辈如今不在府中么?”
陶灼华如今是这里的常客,青龙几个早将她当作自己人。他冲陶灼华拱手道:“不瞒灼华郡主,玄武兄离京已然有十几日了,咱们兄弟不信榆林关外有什么鞑子进犯,只怕事出蹊跷,玄武兄要亲自去瞧一瞧。”
众人说着话,已然走至垂花门的外沿。为着安全起见,这府中没有寻常大户人家那样的内外院泾渭分明。各人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但凡刘才人一声传唤,亦或兄弟几人大堂议事,都是直接出入刘才人的正室。
刘才人虽然位卑,续起年齿到是苏梓琴的长辈。所以她自矜身份,方才并未与众人一同立在门口相迎。她如今一袭墨绿挑绣金线的衣裙舞风,外头罩了莲青色的披风,怀抱大红锦衣的李隆昌,正立在一丛洁白的水仙花旁。
姗姗玉骨、冰雪之姿。母子二人便这么相偎相依,年轻女人鬓前却有青丝如雪,随着烟雪舞风,那画面瞧得令人颇为感伤。
刘才人媚骨天成,昔年多是灼艳逼人,行动间烟丝醉软,一直被人冠以狐媚惑众之名。她以弱柳拂风之姿游走在景泰帝与瑞安之间,既为宫妃们所不齿,又受瑞安挟制,做着双面的线人,可谓艰辛至极。
幸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与景泰帝跨越年龄的界限真心诚意爱了一回。不仅得了李隆昌这根独苗,还侥幸逃脱瑞安的毒手,至今将对方蒙在鼓里,亦可称当仁不让的女中豪杰。
瞧着苏梓琴走近,刘才人缓缓放下怀中的小儿,正了正李隆昌的狐皮锦帽,牵着他的手轻轻欠身致意。水仙之侧,这傲骨之姿好似秋蕙披霜,遗世而又独立。
从前在宫里好似打过几重照面,苏梓琴记得并不真切。那时节刘才人担着狐媚惑主的名声,既为李隆寿所不喜,苏梓琴便几次都冲着她趾高气昂。
及至芙蓉洲间遇见过几次,苏梓琴晓得她居然是瑞安的眼线,也只当刘才人是背弃景泰帝的小人,更不屑对她开口。
如今时过境迁,身份却都已然转换。两人远隔千里,都与李家血脉紧紧相连。虽然这两年一直联手对抗瑞安,却不曾真正坦诚相见。
她们彼此只是久久对望着,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开口。李隆昌亦觉出场间的凝滞,只紧紧攥着刘才人腰间垂落的玉蝉禁步,紧张地盯着面前的陌生人。
陶灼华含笑上前,先冲刘才人唤了声夫人,又客气地给这两个其实已然知晓对方身份的人重新引见。她纤手轻扬,指指雍容华贵的苏梓琴道:“夫人,这便是我信中与您提过的皇后娘娘,今日咱们冒昧过府,显得有些唐突。”
刘才人端庄一笑,冲陶灼华道:“郡主客气了,我在这里扫榻以待,恭迎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只是寒舍鄙陋,到叫皇后娘娘笑话。”
两人轻轻打了一圈太极,到是苏梓琴先打破僵局,她对刘才人微笑示意,有些歉意地开口:“哪有鄙陋之说,咱们本是一家,更无须这些场面话。只是才人娘娘您如此年轻,这一声母妃梓琴委实唤不出口,当真是失礼。”
刘才人如今不过双十年华,确实比苏梓琴大不了几岁。更何况景泰帝已逝,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倚仗的身份,也不指望苏梓琴一口便认下自己。
瞧着苏梓琴一脸为难,刘才人只是坦然笑道:“正是,皇后娘娘您千万别如此称呼,我如今只是一介民妇,可不想折寿,哪里当得起您一句母妃。”
虽是实情,却夹杂着些无奈之气。苏梓琴听得出对面人大约心中颇不宁静,也不与对方计较,只含笑说道:“您也别一味地称呼我为皇后娘娘,到显得见外。夫人,咱们来日方长,里头说话可好?”
刘才人淑婉而笑,对于苏梓琴的提示不置可否,只是往里相让,做了个请的手势:“礼不可废,皇后娘娘您无须客气。”
“那可不成,您是父皇身边的人,总是梓琴的长辈”,苏梓琴华服美钗,自有一股雍容典雅的气质,说的话十分耐听,与她的年龄颇不相称。
唯有经过岁月积淀,方才有如此的从容。无论是对着从前的刘才人还是如今的李隆昌,苏梓琴都没有一丝讶异,言语间带着股自然的亲近。
被刘才人牵在手上的孩童一直疑疑惑惑望着大人们说话,瞧不透她们时而欢喜、时而感伤的样子。又感觉自己好似被稍稍冷落,孩童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轻轻咳嗽了两声。
苏梓琴走到他的面前,轻轻蹲下身去,握住了对方的小手柔柔问道:“你便是隆昌么?待在外头这么久可冷不冷?连小鼻尖都透红了。瞧着一幅虎头虎脑的样子,到与你兄长有几分相像。”
李隆昌点头笑着,一点也不认生。他偏头望了苏梓琴片刻,忽然又咧嘴而乐。
他稍稍拂脱苏梓琴的手,转而从身后的嬷嬷手上捧过一只做工精巧的木头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