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五,朱由检等人逃出京城的第二天。
王承恩策马,拉着马车,隐随车后,沿大路疾驰。
天公不造美,居然倾雨盆下,漫漫雷闪电鸣。
眼前银雨如柱打落,布下无垠的布幕,看不清前路。
地面处处泥泞,王承恩只得减慢速度,稳定车身。
“老爷,这样子没法走啊。”
奏不想浪费时间,翻开书本:“继续走。”
“可是……”
“我会给你指示,避开分歧路及水滩洼坑,尽管往前走就对。”
王承恩便照奏的话,在道上策马,时左时右,避开险要前进。
走不了多久,前面有一堆衣衫褴褛的人聚在一起成行,为数近百,充塞官道。
靠近观看,他们身上满是泥泞,脸有饥色,步履艰难。
“老爷,我且去前头,令其让路。”
“不用,就这样跟着。”奏翻开书本,迅速知道此群人的来历背景:“这批是北方各处大地的饥民,为逃避天灾人祸而他迁,毋庸为难。”
就算再赶,亦不能得罪平民。
雨中马车辗过擦身,扬起一堆泥水,莫不惹人咒怨。
“正是。”朱由检同意,他亦不想多生事端:“等雨过后再说。”
“夫君英明。”
朱由检不受此马屁,但心情终归愉快。
“夫人,反正大家同一道上,如果对方有任何需要,不妨多加照应。”
此时前面队伍中有人好奇走来打呼,自称姓许,言前方全是同一条村的人。
听其谈吐颇有教养,估计为读书人。
问及车上诸人时,朱慈照照之前议定的身份说明。
由于朱慈照还是十一岁的孩子,对方不疑有诈,信以为真,亦说及他们走难的原因。
“晚生所居村庄,长年滴水不下,农田彻底干裂,更有飞蝗遮天蔽日,无法住下去。加之闻京城再现疙瘩,决定远走他方,再觅良地。适逢众多乡里支持,遂一起上道。”
“为何不往南方?”
“吾老家在辽东,还是回去北方比较踏实。”
“原来如此。”
“木公子虽刚脱稚龄,惟礼数合宜,言谈合规,真有家教。”
对于廿多岁的许生而言,朱慈照在眼中只是一位十岁出头的小子。
然而朱慈照本来出身就与众不同,加上经历变故,人情见识亦添加不少,所以看上去多少成熟点儿。
朱慈照见雨势越来越大,车帘外滂沱不息的银柱,几乎将天下都遮盖起来。
看看外面遍体湿透的人群,同理心下多少感到难过。
“雨势益大,不知何时能止,不如尔等先避避,以免感染伤寒。”
“此处驿道前后俱无遮风挡雨之所,惟有走快一点,看看有否村落,可稍为歇脚。”
“呃,许生,请稍待一会。”
朱慈照匆匆放下车帘,走到奏面前。
不需要读心术,大家都知道朱慈照欲问何事。
“姨娘,可否指引一二,以免他们受寒雨之累?”
不曾因为自己居于安乐,而忘记他人痛苦。
奏对朱慈照品格感到一丝高兴,爽快打开权具,呈现附近地图:“真是遗憾,此道上坡,除山腰有一间小小的旧寺外,别无遮掩物。”
“然则其辈有否抱恙?”
奏逃一检查全员身体状况,瞬间脸有难色。
这变化过于明显,车厢内所有人同时紧张起来。
朱慈照看在眼内,紧张问:“是否有人已患伤寒?”
奏却摇头,朗声道:“承恩,全速改道,有多远逃多远。”
王承恩错愕,扭头望望奏,又望望朱由检。
这番命令与刚才彻底不同,教他好生疑惑。
朱由检问:“奏,能否说明一下?”
“夫君,前方人群中,有带瘟疫者。”
“瘟……瘟疫?”
车上登时一番骚动,朱由检最是紧张:“既然如此,应及早撤离……”
“不!”朱慈照居然反对,问奏道:“姨娘乃世外高人,必有治瘟疫之秘方。”
奏当然有,直接拿未来西医采用的第三代头孢子素抗生素外,亦可取几种有效的中药治疗。
然而无论是哪个方法,都要奏花费纸张变出来。
像这样的灾民,全国各地无日无之,多如天上繁星。
救?救多少?救得完吗?
她才不想将宝贵的书页浪费在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上。
想到之后在山海关打大顺军及大清军,决不能再肆意浪费。
“照儿,吾明汝心。然今有要紧之事,断无费时救人之理。”
朱慈照低声向朱由检及奏陈明理由:“瘟疫与伤寒类同,时行无定。倘彼等继续前进,势将此疫传至东北方。父亲既欲于东北发迹,重夺天下,必须于此处堵塞源流。”
朱慈照这一番话深深打入朱由检心坎。
崇祯六年山西爆发瘟疫,十四年传至河北,十六年入京,造成大批民众及士卒死亡。
后来有司点数,京城死者五中有一,一时之间户丁尽绝,鬼影处处。
朱由检即时下旨令官员处理,更特别拨款支援。
然而瘟疫来得太猛,根本挡之不住。
讽刺地最后因为死太多人,冬天大雪冻毙老鼠,源头及传染体都死干净,才侥幸地挡下来。
经此一灾,明室受伤过重,甚至京城军队的战马只死剩一千,守军只余五万。
之所以最终李闯围京,只能守城对抗,甚至连太监都要上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