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长子周振松寻到亭子的时候,瞧见周老先生独个儿坐在里头,立时收了面上的焦急之色,环视一周,见左右并无旁人,便也不坐,只行了一礼,道:“父亲,雨已经停了,请您移步回房。”
周老先生看了眼站在阶下的周振松,叹道:“你和老二心里也怪为父。”
周振松垂首答道:“子不言父过,父亲想多了。”
周老先生站起身来,道:“都说舅甥亲,这话果然不假,你若瞧见了你妹妹的儿子,必会很喜欢。”
周振松弯了弯唇,回道:“我已致仕离朝,此生再不会回去。千里婵娟,各自安好,便已足够。见与不见,且看缘分。”
胤禔从书院回来,一路无话,下了车也没等胤礽,就径自回了寝室。
胤礽落在后头,踏入屋中,背着手在屏风前站了会儿,招手唤了侍从近前,低声吩咐一番,转身出了屋子。
雨又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与琴声相和,一派怡然。
听着琴声换了箫音,刘岳谦从水晶盘中捏了颗葡萄,冲着贾蓉笑道:“叫你家仆从备上些活血驱寒的浴汤吧。”
被刘岳谦拉来鉴赏贾家宅院的岑珣闻言转头瞪了刘岳谦一眼,转而望向窗外,不同晨时来得急去得快的大雨,这不急不缓的小雨怕是要下上一日,下雨天,黄粱日,再配上这月印,叫他直想大睡一场。
贾蔷瞧出岑珣面上倦意,笑道:“今日有劳岑兄为我兄弟二人向导,客房已备好,还请移步。”
胤禔屋外回廊,胤礽放下竹箫,问道:“如何?”
立在屋门前的齐宁上前一步,道:“回琏公子的话,世子爷睡得安稳。”
胤礽点了点头,望着雨幕,轻声自语:“雨天本不适合调香,”语声一顿,问道,“蓉儿他们可回来了?”
“蓉少爷和蔷少爷已回来了,刘公子与岑公子正在客房歇息。”
“嗯。”胤礽点了点头,沿着回廊去了最右边的房间。
沐浴更衣,换上炭火烘过的衣衫,胤礽闭门折腾了半个时辰,开了门,身后香气涌出,烟雾缭绕,将宽袍大袖的小人儿衬得仿佛仙童下界。
只可惜这门外站的人是刘岳谦,瞧见此境,先是退后两步,随即将腰间折扇取下抖开,狠狠扇了两下,方才道:“瑾安,你这又折腾什么呢?”
胤礽正想着事儿,被人吓了一跳,自是没有好声气:“不好好歇着,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刘岳谦摇了摇扇子,道:“你家这被褥都是碳火烘的,热的我睡不着。”
还真是个过不了富贵日子的。胤礽心里嫌弃人,口上只道:“我调了安神的香,你若是睡不着正可拿去用。”
玩笑没人应和就没意思了。刘岳谦瞧着胤礽面上毫不掩饰的疲态,也不再玩笑,道:“这香还是留着给你师兄吧。你们去临湖书院了,如何?”
胤礽叹了一声,道:“比担心的好许多。只可惜,这一家子能人心拧不成一股劲儿……哎,你今儿可别惹他。”
最后一句,胤礽说得郑重,刘岳谦听得很不是滋味,叹了一叹,道:“这临湖书院,我日后不必管了?”
胤礽点了点头,问道:“乡试还要三年,岳谦可有打算往何处游历?”
刘岳谦摇了摇头,道:“承蒙高看,院试之后,我可是要闭门读书了。”
也是,刘岳谦又没什么前世兄弟追着赶着的来添堵,用不着未雨绸缪,安心读书才是正理。胤礽想了想,拉过刘岳谦的手,将一枚玉佩放在人手心,轻声道:“这是杭州桐墨轩和齐记铺子的印信,你且收着。”
刘岳谦拧眉,正欲将手挣开推辞,惊觉扣在腕上的力道,略以抬眸,就见那身量尚不及他肩膀的少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听人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啦,星枢楼有的书,桐墨轩都会有,每月两锭墨,两刀宣,湖笔狼毫各两支,二十四色彩墨两月一送,五日一回鸡鸭,旬日换河鲜,点心时鲜三日一送。三年后,岳谦可是不能再这般单薄了。”
刘岳谦定定瞅着胤礽,半晌只道:“你这可是养武生的耗费。”
胤礽将另一只手拍在刘岳谦手上,道:“正是,桐墨轩正有一位老朝奉,岳谦同人学些拳脚,技多不压身。”
刘岳谦深吸口气,转过身,看着胤礽,道:“我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是你教我见识了这些尔虞我诈,而我已迷恋上这种诡谲险途,所以,我所谓担心你与北静王世子分道扬镳,其实是在犹豫日后若与你站在不同立场该当如何。
又是个把自己绕进牛角尖儿的。胤礽叹了口气,柔声道:“岳谦,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视同仁,坦荡相对?只要你对我光明磊落就好了。”
胤禔一觉醒来,只觉腹中空空,鼻翼微动,看了眼已本未摆设之用的香炉,披衣踩鞋走出帐子,闻声而入的侍从忙奉上清水痰盂。
胤禔漱口润喉,道:“琏儿呢?”
齐宁匆匆而入,答道:“回世子的话,琏公子在隔壁看书。”
“嗯,待我用过膳,再把他叫过来。”胤禔在摆好膳食的案前坐下,净手,提箸,夹了一筷鲜笋。
胤礽听说胤禔醒了,正欲过去看看,听了侍从传话,愣了愣,便坐回榻上继续看书:都活了两辈子了,遇上了坎儿,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再不成,再用一餐喜欢的膳食,还不成,找个人发通脾气就好了。
待胤礽总算得了胤禔的召见,已又过去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