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二年二月甲戌。
康熙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有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略带惶恐的向自己禀报道:“皇上,京中传来消息,永琮阿哥出痘,有些不好了!”
高无庸弓着身子等着皇帝发话,却许久不闻皇帝说话,微微直起身子小心瞟了眼皇帝的神情,只见皇帝眉头紧皱,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额上汗珠滚滚,连忙扬声唤了人去请太医,疾步上前扶着康熙躺下。
康熙闭着眼,就着高无庸的手喝了杯参茶,哑声吩咐道:“回京!”
一路疾驰,四天之后,康熙就已回到京城。
四天时间,康熙已经将他错过的二十几年理顺清楚,顺手将几日朝政处理妥当,接手了被弃置十余年的粘杆处,安排了暗卫去监察后宫*,偶尔思考苍天如此安排有何深意。
此次皇帝回銮匆忙,迎驾众人亦听闻中宫嫡子染病之事,瞧着康熙心不在焉的模样,略劝了康熙几句保重身体,便退下。
康熙也不留人,正欲往寿康宫走动,就见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前来传话:皇太后钮钴禄氏认为皇帝当以子嗣为重,让皇帝先去看看孩子,不必着急去寿康宫请安。
康熙很满意钮钴禄氏的识趣,再三告罪,便登上肩辇,急急往长春宫而去。到底他这身子已过而立之年,皇后也年纪不小,嫡子……虽然失望过,康熙还是希望这一次能由嫡子继位。
看着紫禁城里熟悉的道道宫墙,康熙心情复杂,回想后宫妃嫔子嗣,想起宫中小阿哥除了这排行第七的嫡子永琮,那纯贵妃苏氏所出的六阿哥永瑢也没过出花,还有那个比永琮小上几月的八阿哥永璇如今也不知如何了……默默将记忆中亲近宗室大臣搜罗一遍,康熙叹息一声,下旨令永瑢去和亲王弘昼府上暂住,命嘉妃金佳氏带着永璇出宫于行宫暂避。
长春宫已经封住,康熙想着这身子已经出过痘,便换了衣裳入内。
此时长春宫中那不过一岁的嫡子已是气息渐弱了,皇后富察氏紧紧的攥着孩子的手,看到康熙也没松开手,只木愣愣的站起身,连该有的礼数都忘记了,只喃喃道:“皇上,永琮会好的,是不是?永琮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一瞬间,康熙只觉眼前情境同前世重叠,也有个女子这样满目哀绝的看着自己,问自己她的孩子是不是会没事……康熙克制着心痛,上前扶住富察氏的手臂,示意侍从上前扶着富察氏,松开手向摇床走近两步,低头看向满面通红痛苦□□的孩子,用苍白无力的言语安慰富察氏:“皇后且放宽心,永琮是朕的嫡子,必会熬过此劫重生宠妻。”
富察氏借着侍从的扶持勉强站立,眼中滑过绝望,她直觉皇上不似以往那般对自己体贴,再看皇上只是站在床畔看视永琮,更觉绝望。
康熙看着含混不清的念着“皇额娘”“皇阿玛”“姐姐”的孩子,终究是弯下腰,伸手抱住这个算是自己重孙的孩子,接过宫人绞好的巾帕为永琮擦拭额头,轻声诱哄着:“皇阿玛在呢,皇额娘也在,永琮会好的……”
然而,一旁看着这边父子相处情形的富察氏眸中闪过异色,双手攥得侍从手臂生疼。
康熙陪着富察氏看着永琮用过一次药,终于得见永琮安稳下来,便又劝着富察氏用些东西。
富察氏此时已经恢复了一国之母当有的气度,对着康熙行礼请罪:“皇上,我失仪了,皇上一路辛苦,请皇上保重身体。”
康熙扶起富察氏,叹道:“朕知道皇后是心疼永琮,怎会怪罪?朕去给皇额娘请安,晚些再来看永琮。”
富察氏起身恭送。
看着康熙渐远的銮驾,富察氏定定的在原处伫立片刻,转身回到房间。
进了里间,看着永琮难得安稳的睡颜,富察氏轻声呢喃:“永琮,小七,皇额娘不会让你有事的……”原本富察氏还想着若是永琮像永琏一样和自己没缘分,她就死了自己生子的心,收养了五阿哥就好,可是如今瞧着皇上对她的态度,她这个皇后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分量!
若是永琮不成了,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长春宫里不干净,她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可若是她死了,皇上势必会怜悯永琮,至少能护着永琮长大成人;皇太后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嫡出阿哥身份贵重,又失了母,自是没人拦着皇太后和他亲近;富察家一族早就同永琮绑在了一处,根本没法子撒手不管,她的弟弟傅恒也不是那等无情的。虽说当年圣祖二阿哥之事尚不久远,但是富察家的男儿是凭着自身本事得了现在的荣华,断不会拖了永琮的后腿;且瞧着这后宫满妃俱是不得皇上青眼,只要永琮好好的,满朝大臣亦不会让包衣之子登上皇位!
富察氏抚摸着永琮的额头,察觉到永琮身上的热度退了下来,微微笑起来:永琮啊,额娘会为你挣到最好的情势,额娘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都留给了你,你要好好地活着,快乐恣意的活着,知道吗?
晚些时候,康熙应对过钮钴禄氏便依诺而来。
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回皇上皇后的话,七阿哥身上的热退了,痘疾已是无碍,只是,小阿哥身子被折腾的纤弱,若不好好保养,怕是……捱不过。”
康熙压低了声音怒喝:“朕不管你们这些托词,永琮既然痘疾都熬过来了,不可能再有事,不会再有事!”
太医战战兢兢磕头应是。
富察氏木然起身,搭着陪了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