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天闷热,碧纱橱里头的寝褥皆换了冰锦所制。
胤祉接过婢子送上的巾帕抹脸拭汗,瞅了眼侧卧在软榻上的胤礽,笑道:“二哥怎么不说话?”
胤礽恹恹的回看胤祉,抿了抿唇,道:“我说错话了,正在反省。”
竹风听了两个小爷这番对答,知道这后头的话不该被旁人听了去,忙与桐叶将婢子带去廊下候着。
胤祉难得见胤礽道错,本该打趣一二,只是待他挪到人身边,瞧着胤礽平眉静色的模样,当下只觉心酸,抬手搭到人肩膀上,道:“当初皇上口谕许你应考,父亲就明白你的心志了。”
胤礽将头搭在胤祉肩上,轻声道:“父亲保住这爵位十分不易,倒让我轻飘飘的让出去换了名声,我觉得对不住父亲。”
胤祉拍了拍胤礽的肩,柔声道:“二哥,你若觉着心里愧的慌,就拿了案首回来,那时候父亲必不会在意一个一等将军的虚名。”
许久不闻胤礽回话,胤祉暗暗叹了口气,胤礽心里头纠结的他隐约感知一二,但这心结都得人自己结了才好,当下说了旁事来分神:“蔷哥儿在国子学里过的不错。”
胤礽回想帖子上的一众名头,叹道:“确实,这小子算是青出于蓝,没白费心。”
胤祉睨了胤礽一眼,如今这面皮着实太厚,真当人认你为师啦?”
胤礽顺着胤祉的意转思旁事,坐正身子,笑道:“哪里会皮厚至此,不过是一脉兄弟,瞧着人过得好,也不枉人信我一场。”
胤祉看着胤礽又歪去榻上出神,无声一叹。
听着里头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停了,坐在外间儿打络子的竹风瞧了眼炕几上座钟,放下手中物什,扬声道:“两位爷可要歇了?”
“进来吧。”
沐浴洗漱,待收拾妥当,胤祉只觉倦意上涌,已无心再去想旁的,同胤礽挤着用一个枕头,在人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听着怀中孩童绵长的呼吸,胤礽仍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胤祉的背,闭目静思,将他们兄弟三人埋下的线头捋了捋,他们到底没法儿似常人一般轻松过活,非得同过冬的松鼠一般,将看得到的得用之物尽数储藏,以防未知之祸,尤其他还是个贪权慕名之辈,更有不可说的执念,但看现下朝局,却是他们低估了此间帝皇的心胸。
胤礽长长出了口气:或许这一个不会是孤家寡人,或许此间不会有兄弟阋墙之祸。
却说那日南安王妃听过太妃教诲,处置好家事,得暇捋顺近日诸事,本欲招来霍书安细问,却听从人回报说七少爷从太妃处离开不久就出了府,叹了一声,便遣人将霍妍唤来。
母女二人在银红绡纱插屏后说了一回话,今日秦家宗妇登门,难得长坐。
太妃侧卧妃榻闭目养神,听为其锤腿的侧妃小柳氏将此事说来,慢声道:“前日柳家来人怎么走的侧门?”
小柳氏深知太妃心神清明,情知诡辩无用,跪伏于地,怯怯道:“姑母,侄女嫂子家的女孩儿同书守年纪相当,侄女请嫂子探问意思,想着待得了回话,再回给姑母考量。”
太妃叹了口气,道:“书宇、书守都是思儿的孩子,不会被亏待了。书宇和书宁的婚事,王妃先前挑了几回,一直未有合适的,本想待今年外放官员九月回京述职时,再仔细挑一挑,倒是皇家先瞧中了郡主,因此方才显得匆忙。而这姑娘挑出来,日后是要伺候你的,你若是不喜欢,便说给我,何苦这般私下动作。”
太妃这体贴之言却叫小柳氏打了个机灵,悲从心头起,强自压下,只俯首泣道:“姑母疼我,是侄女想岔了。”小柳氏此时之泪亦有悔意,先前南安王妃为霍书宇相看的人家亦是高门,只是那时候她总心怀侥幸,每每寻了借口婉拒,如今,霍青世子之位愈发稳当,而她的长子却处境尴尬,悔之晚矣。
太妃叹了口气,并未计较小柳氏的口不对心,毕竟当初将与继母相处不顺的侄女聘进府来,她的私心更重些。如今,她也得有始有终,将这母子三人的日后打点好才是。只要这母子三人莫要犯她底线。
南安王妃之弟秦邦兴听过发妻秦梁氏转述之言,晚上寻了长子秦修和次子秦攸问过一回李祭酒二子性情,心下有了章程,安排人不着痕迹的点拨,李祭酒长子李珣的婚事便定了金陵王家旁支女子身上。
待李祭酒尝着同四大家族联姻的好处,另一门婚事便更容易定下了。胤禔与胤礽听霍书安详述究竟,各有所思。
回程路上,胤禔瞧着胤礽,低声道:“你日后可得看好了你的书房。”
“大哥放心,弟弟晓得前院后宅该当阻隔分明。”胤礽将手上刚得的书信递给胤禔,笑道,“青山书院的先生很有几分本事,实可谓点石成金。”
胤禔展开书信,匆匆浏览,瞥了眼胤礽,暗暗叹气:这小子哪里需要他担心,这王仁已被胤礽收拢在手,日后,后宅无忧。
昼夜轮转,夏尾愈热,中元之日,鬼门大开,东平王世子穆兴踏暮归京,披风晃动间可窥见铠甲上的刀剑伤痕并暗色血迹,候在城门的黄门瞧见人,讶异至失神,片刻后方才上前传了水郅口谕令穆兴先行归府,另有人快马往皇城去通报消息。
水郅一路匆匆赶到东平王府,行至主院前却闻哀声,停住脚步长叹一声,待听闻东平王是见过穆兴之后才去的,方才松了松眉头。
后宫妃嫔闻听东平王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