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门关的百姓们不能靠近军队,可落雪也挡不住他们来送行的心,所有人皆是灼灼着双眼,盼着将士们能早日凯旋,让所有流离失所的人能重归故土。
号叫鼓声,振聋发聩,马蹄扬起雪沫,而他们越行越远。
顾云锦与嫂嫂们一块,挤在百姓们之中,给哥哥们送行,直到看不到了,关口大门再一次紧紧闭上,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而后,抬起头,看向城墙上。
她一眼就看到了蒋慕渊,他正在听肃宁伯说事儿,时不时点着头。
军中自然还有要务,待人群渐渐散了,顾云锦等人先回了住处。
顾云骞已经打起了精神,在陪几个小的玩耍。
年纪最大的栋哥儿,也不过四五岁,那夜的伤痛都已经忘了,父母战死的沉痛,在长辈的照顾下,也没有多少感触,更别提其他几个小的,早就已经玩作一团了。
虽然,也会问施妈妈“父亲母亲”的问题,但小娃儿不往心里去。
再者,对于生死,他们都没有明确的概念。
见她们回来,几个孩子就探着脑袋争着叫人,葛氏赶忙上前,一并亲了抱了,才算安抚好几个小的。
顾家兄弟们出兵了,可留下来的人,一点也不空闲。
明日,停灵在义庄的田老太太等人,便要入葬了。
棺木、纸钱,在这两个月中,成了裕门关里数一数二热闹的行当了,棺木还好些,毕竟许多遇难的尸骨难寻,想收殓都没有办法,或是囊中羞涩,实在置办不起,但纸钱元宝,再是穷苦的,咬咬牙也买了。
因着是顾家要置办,铺子里原不想收银子,顾云锦好说歹说,讲老太太一生端正,若知道躺着的棺木没有付银钱,怕是睡不踏实,这才让店家收了。
元宝叠了几大袋,祭祀用的香烛酒水一应备全,翌日天未明,把虎子托给邻家大娘看顾半日,众人往义庄去。
棺木都送来了,给田老太太等人做了最后的整理,一并挪好,送往镇外山上。
要入葬的人多,自家人抬不过来,便请了人手抬上山。
顾云骞垂着头,拿着铲子倔地,他仗着力气不小,动作也大,可前回伤的到底是胸口腹部,拉扯了一个多时辰,痛得他不住抿唇。
可他不喊痛,只闷头做事。
顾云锦拿着铲子,挖地与舞枪不同,一开始没有摸到门道,白费了不少力气,渐渐有些品出滋味来了,动作也快了不少。
只顾云映,看顾着三个孩子,管着备好的元宝纸钱,免得叫狂风吹跑了。
一具具棺木埋下去,一块块石碑立起来。
葛氏跪在田老太太跟前,执香磕了头:“您先在这儿委屈些日子,孙媳一定让您回北地去。”
顾致泽亦一并入葬,对于他的选择,自家人委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云骞这个亲儿子,重重磕头,抬起头来时,眼睛炯炯,默默在心中念了一句“我与你不同”。
边上,顾云锦拿着帕子,擦拭顾云妙的石碑,想说些告别的话,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入土安葬之后,余下的只有留过话、希望死后火化的顾致清了。
棺木挪到空旷处,架在搭好的木架子上。
顾云映的眼睛通红着,与顾云骞道:“七哥哥,火给我吧,我来点。”
顾云骞转头看她,见顾云映坚定,他点了点头。
接过火把,顾云映对着木架,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那夜分道,她知道就是死别,而顾致清留下来的那封信,沉得她喘不过气。
除夕去义庄时,她甚至没有勇气多看父亲一眼,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躲避了。
火焰点燃了木架,伴着滋滋的燃烧声,越烧越旺,连棺木一并裹在其中。
看着冲天而起的大火,顾云映笑了笑,喃道:“您说得对,我们都能为北地生,为北地死,生生死死,永守北地。”
前方热浪席卷,背后却还是寒冬的冰冷刺骨,前后截然不同的温度,让人不舒服极了。
最不舒服的是焚烧的气味,冲得人眼睛酸胀,眼泪簌簌往下落。
顾云映没有偏开头,只是不住抹着泪,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火焰从旺变弱,缓缓慢慢地熄灭,只余下灰烬。
怕狂风吹散,顾云映也不管烫不烫手,把骨灰拢到一块,小心装入瓷罐里。
站起来时,顾云映脚下一错,踉跄了两步,顾云锦赶忙扶住她。
顾云映憋着嘴,道:“那么高大魁梧的一个人,烧光了之后,就剩那么一点点了,真不可思议……”
顾云锦拍了拍顾云映的肩膀,她知道顾云映想要说说话,把情绪都说出来,便以此示意她,自个儿在听着。
“我以前可羡慕父亲了,能长得那么壮实,两条胳膊就能挂着我们一道荡秋千,”顾云映顿了顿,声音暗了下去,“可父亲是不是不喜欢呢……他的身材是遗传自……”
“三伯父选择了永守北地,”顾云锦道,“正因为他高大、有力,这几年征战中,才能横刀立马,杀那么多的狄人。”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顾云映,她突然就笑了,重重点了点头:“我们要快些把狄人赶出去,照父亲的愿望,一半撒在城墙下,一般撒在草原上,而且,二哥、二嫂、四姐姐,还在北地等着我们。”
顾云锦顺着她的话颔首,心里一阵发酸,三伯父当初做了死后的打算,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出身太清楚了吧……
天色缓缓沉了,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