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里外,天上无月,只有几点寒星困在墨黑的夜空中,如同慈母苦盼游子的泪眼一般幽幽闪烁,照出旷野上,一青色一白色一灰色三道人影。
秋风转过了几万里,到得此间反而轻了。
铁无双身量异于常人,一裘普通的灰色长袍套在他那个巨大的身躯上,远远望去,便也如同逆风的神,他信手拨打几下面前的枯树,三人中间的篝火瞬间烈焰升空,差点把几只新杀架好的兔子烤焦。
玉摧红退开几步,悠然自得地翻转手中烤野兔的木枝,一边悠然念道,“如此良辰如此夜,怎可有肉而无酒?”
铁无双眯眼一个深吸,边走边闻,溜到三人所乘的骏马中间,摸出一个酒坛,叹道,“香!”
为免牲畜滋扰,大家提前将马匹马料安顿在百米开外,这酒坛並未开启,铁无双循着风中的一丝气息,在如墨夜色之中准确找到,显出的嗅觉功夫确实大异常人。
铁大双巴嗒巴嗒大嘴,变魔术般的一掏,从袖中掏出三只银质酒碗,席地摆上。
“铁无双,喝酒皆有专用酒具,如此才能彰显不同酒浆之间各自的甘醇,今天就是喝个破烧刀子,您要不要每次都摆上金碗银碗地这般高调?”燕归云口中说话,並不上前。
铁无双眉毛一扬道,“铁大爷口袋里不缺银子,只好始终任性,怪我,怪我!燕大少过来喝酒。”
燕归云远远避身在篝火另一侧,冷冷道,“不屑与尔等为伍!”
铁无双性情不好,平常与人一语不合肯定当场翻脸。这次面对着燕归云,只能偷偷向师父歪歪嘴。
玉摧红笑道,“我们的燕大剑客今天又因何事生气了?!”
一道青色影子这才从黑暗中走出,青衣青色头巾,高佻清瘦却仍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面对着熊熊一堆篝火,那少年淡黄色的面皮之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正是三人中年龄最幼的燕归云,他冷冷道,“玉摧红召本少爷赶来山西,说是河套百姓闹兵灾,而这位查钺虽然战时戍边有功,闲时难免鱼肉百姓,我们正好进大同城中千他一笔,再去河套散财?!”
玉摧红笑道,“然也。”
铁无双道,“这位大同总兵查爵爷,眼露四白,脸干无肉,倚仗着自己的势力,隔三差五在麒麟阁里设局血战到底,多年来,把不少客商盘剥得血本无归,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儿。”
燕归云瞥铁无双一眼,却对玉摧红叱道,“查爵爷所辖防区地域千里,手握重兵,你去骗他这种人的银子,无异于猢狲在火中取栗。”
玉摧红静静等他说完。
燕归云侃侃而言道,“大同城是査钺之大同,小银钩乃山西境内第一冲煞之地,你玉摧红喜欢进去,没人拦你,为什么这次要带上铁大个子?”
铁无双一怔,“我……怎么啦?”
燕归云叹一声,道,“你傻!”
铁无双听得眼中一热,没了声。燕归云平素最爱与铁无双舌战,其实暗中顾惜无比,他刚才的言外之意:玉摧红这种人本来孑然一身,自然没有太多牵挂,但铁无双家中妻小成群,乃是一门的家主,他若有了甚么不测,一家人不知将如何是好。
玉摧红道,“燕大剑客的意思是,我们刚才便不该进这大同城?”
燕归云脖子一梗,道,“进,自然要进的,只是应该本少爷进城!”
铁无双忍不住道,“怎么这次我不进城了,却要换了你去?”
燕归云扬眉道,“论赌艺剑术,我会比你差吗?”
铁无双笑道,“燕大少剑术精湛,铁某心服,只是你这赌运吗……呵呵。”
玉摧红打住众人的话题,“事先如此筹划,本来是安排燕大剑客另有重用。”
燕归云道,“你怎能提前想到查钺会放你安然脱身?”
玉摧红自信道,“有四个的理由,查钺杀不得我。”
燕归云叱了一声。
玉摧红笑道,“你且听我说,其一,赌局后我与爵爷攀上亲戚,江宁查一清是他堂兄,咱也算他老家的外客,既是客,杀不得;其二,查钺大将之才,非江湖人物,当众没杀,走了再追杀,他做不出;其三,今天是鞑靼巨商交付马匹的日子,老查钺流连赌局,不过是想杀杀那赫连什么的价钱,偏偏这节骨眼上他输了赌局,你赢了他的钱,不过送了他杀价的借口一个;其四……”
玉摧红巧舌如同抽丝剥茧,一条一条理由貌似牵强,其实不无道理,燕归云低头沉思。
玉摧红略顿了顿,接着道,“为大将者,越是困境越是镇定,兴奋,老查钺在沙场赌场之上冲杀十几年,无人与之匹敌,今日一败,才让他觉得刺激有趣,哪里买得到这等享受,只有我玉摧红敢千他,敢赢他!他谢我都不及,怎么舍得杀我!”
“嗨,真如此啊。”铁无双沉吟中冒出一句。
“老爵爷不舍得杀我,本来山西境内应该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玉摧红说到此处,话风一转,道,“偏偏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
“孟端阳?”铁无双一字一句道。
“孟端阳做为山西一个土豪鏢头,本来是算不得数的。”玉摧红慢悠悠说道,“我在小银钩里与他打斗,查老爵爷不计较,孟端阳却在众人面前折了面子,可惜他作为查爵爷脚下的一条走狗,在城中自然不敢放肆……”
燕归云眼中一亮,恍然大悟道,“十里香客栈!”
玉摧红点头道,“十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