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摇晃着身子跑向赵小杨。
“别跑,慢点走!”赵小杨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呈环抱状,准备着接住可能会跌倒的孩子。
然而这孩子虽看上去颤颤巍巍的,却有自己的方法稳住身子,一丈多远的路程竟是安全地走完了。
“爹爹……爹爹……”孩子一下扑进赵小杨怀里,不断咧着嘴傻笑,口水抹了赵小杨一身。
赵小杨无奈道:“不是爹爹,是师父,叫师父,师,父。”
“师……虎……”
“不对,是师父。”
“师……古……”
赵小杨也忍不住被他那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摇了摇头:“算了,等你再长大些,就不会叫错了。”
大概是平日听慕安和赵小杨叫“爹”叫得多了,这孩子现在无论对着谁,开口便是“爹爹”,或者就是偶尔噗出几句令人捧腹的怪诞称呼。
看着因为在长牙而口水不断的孩子,赵小杨一时感触良多。
这孩子叫决明,赵小杨取的。
因为当初他把孩子从山洞中抱出时,山洞门口刚好长着几株决明。
就像赵小杨这个名字的来源一样。
可能他和村长都是不会取名的人吧。
他收决明为徒,是征得了师父同意的,可前提是他必须看好这个孩子,或者说,这只小妖,一旦发现他妖性暴露,赵小杨必须果断处置。
“我是用我这条命为你担保的,你可不能让我失望。”赵小杨不禁喃喃自语。
现在的决明,和普通孩子完全没两样,若不是大家都知道他的来历,只怕所有人都要以为,他就是个人。
“小决明,快来让五师伯抱抱!”刚从院外回来的甘遂一把就将决明从赵小杨怀里抢了过去。
众多师兄师侄中,除了方夏意,也就数甘遂最喜欢这孩子。
用他的话来说,他和决明都是以中药为名,这叫缘分。
从前,赵小杨一直以为决明的存在,是北华山大多数人心中急欲拔掉的一根刺,只是碍于他的坚持,大家才没动手。
但上次选掌门继任人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还有很多人一直都是支持他保护决明的。
或许是因为北华山上年轻弟子太多了吧。
年轻人的心思,总还是纯的,他们不像庄无念那般,有深刻的仇恨,对一切妖魔也都有磨灭不掉的敌意。
不过在如何处置决明的这件事上,确实也很难分对错。
就算赵小杨遵照本心,拼死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但他也不敢断言,大师兄就是错的。
他甚至还想过,若是当初在游蛇岭看到刚出生的决明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切身的仇恨,那么他是否还会做那个决定?
如今再去假设,似乎没有意义了。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决明能好好听从自己教导,永远不要有恶念,不要伤害无辜。
想到这,赵小杨却突然一惊。
自己真的就有资格去引导决明向善吗?
自己真的就没有半点恶念吗?
那么,那天比试完后,面对已经输了的大师兄,他那股莫名冒出来的杀意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自己神情恍惚,若不是倒塌了的擂台让他摔了下去,那么他当时,是不是会对大师兄动手?
赵小杨只觉后背发凉,才片刻的功夫,一身白色衣衫便已湿透。
“小师弟?小师弟?”
甘遂在赵小杨面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又发病了?”
赵小杨猛然回过神来,一个劲地摇着头:“没事,没事,只是天气太热了。”
“要没事的话,赶紧给这家伙弄点吃的吧,我看他是饿了。”
赵小杨这才发现,甘遂怀中的决明正睁着那双充满期盼的大眼睛,张着嘴巴一个劲地喊着“啊”。
自从明净住进清心苑以后,为了方便照顾父亲,慕安也从后山搬了过来,所以整个院子,如今只剩一间空房。
而那唯一的一间空房,早已被赵小杨改成厨房。
有一老一小两个需要特殊照顾的人,光靠饭堂每天一顿饭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饭堂尽是些素菜,而决明却是每顿都离不开肉。
这个问题,当初还引起了北华山所有人的高度重视,担心决明是妖性暴露了。
可方夏意拍着胸腹道:“我娘说我从半岁开始就不喝奶了,每顿都要吃肉,那我也是妖吗?”
结局当然是小厨房开成了,赵小杨成了厨子,方夏意得了便宜。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厨房,赵小杨扯了扯嘴角:“这个方夏意,又把肉吃光了。”
虽然这两年的方夏意早已不似赵小杨刚认识他时,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可对于肉的热爱,却还是一点也没减少,他一顿的口粮,决明几个月还吃不完。
无奈地摇了摇头,赵小杨道:“五师兄你去找方夏意,让他把肉吐出来,实在不行就让他去六师兄那借点,先弄吃的给决明,我下山买菜去。”
甘遂看着赵小杨,又是同情又是敬佩:“又当爹又当厨子,上有师伯需照顾,下有决明要管吃管喝管屎管尿,更可怕的是,还有个永远也长不大的方夏意,隔三差五就给你添乱不说,还带着个同样没长大的徒弟,一双肩膀扛着四口人,不容易啊!”
话虽如此,可赵小杨心里却很清楚,这样的日子,他很满足。
就像回到了赵家村,有家人有朋友,有琐碎的日常,便也有了生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