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跟着王忠嗣一起被贬谪的亲卫无一不是跟着王忠嗣尸山血海爬过来的,一个个对他俱是忠心耿耿,情深义重。
但世事就是这样残酷,大多数情感总是敌不过现实和利益的诱惑,家室、美人、钱财,对于一个在汉阳陪着王忠嗣苦守三年的侍卫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而想要满足这些诱惑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交出一封书信,一封看似没有什么危险的书信,他甚至不会有太多的负罪感。
按照杨国忠和杨玉瑶本来的意思,他是要将这封书信的内容重新誊写,找高手临摹王忠嗣的字迹,重新仿制出另外一封信,但李瑁却给了杨玉瑶不同的建议。
模仿他人字迹的高手手上功夫再强,终归会有出现疏漏的可能,只要被李隆基现异常,那边会前功尽弃,与其采用这种冒险的方法,不如干脆简单一些,直接在原信上面涂抹。
一封寻常的书信交到了李瑁的手中,经有心人之手,只需要将书信的某些地方涂抹覆盖,将原本没有什么大碍的内容盖住,故意选择性地露出一些言语模糊的字眼,整封信的意义瞬间就不一样了。
早在东汉末年,关中之战中,曹操为了离间凉州韩遂和马的关系,就曾用一封故意涂抹过的诏安书诏安韩遂,并故意叫马知晓,让马看到这封诏安书,借此引起了关中联军之间的相互猜忌,最终使得韩遂和马分道扬镳,最终被曹操逐个击破,一举平定了关中。
这一招很老,但就是这么老套的一招,千百年来却屡试不爽,只因人心向来如此,他们总是愿意相信那些他们最为担心的事情,并且会不遗余力地铲除后患,不只是年轻气盛的马孟起,就是老而多疑的李隆基也不例外。
杨国忠手中有王忠嗣和李亨的密信,杨国忠并未亲自将密信送到李隆基的案前,这样做起来未免太过明显,容易引人怀疑,杨国忠安排将信件呈上去的人正是巡监汉阳的州道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代天巡狩地方,地位特殊,可接民间申诉,案查州道所属的官员。监察御史美其名曰匿名投信,便将信件加急入京师,在杨国忠的安排下出现在了李隆基的案头。
李隆基方一看到地方御史呈上来的密信,心里大惊,便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他甚至没有怀疑这封信件的真伪,也没有急着派人去核实,他最先想起的是几日前李亨奏请各节度移镇的奏折。
若是各道节帅移镇,必会引起方镇混乱,内外失和,甚至会影响边关的战局和安稳,届时边关局势一团糟,各镇节度使又因为移镇之事心怀不满,那时自然就需要一个德高望重,能威慑住众人的老帅出来镇住局面,而曾兼任四镇节度使,对西北诸多将领有着提携之恩的王忠嗣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到了那个时候,王忠嗣将再一次上位,重新执掌兵权,而王忠嗣是谁的人,满朝上下谁人不知?
只要一想到这一层,李隆基的后背便一阵凉,难不成太子这是不甘心权势被削,准备图谋造反吗?
李隆基越想,越有这种担忧,天家无情,李隆基又生性多疑。尽管这封书信的来路并不清楚,用意也绝不单纯,甚至就是带着一种挑拨的意味,但就是这种阳谋,李隆基却偏偏乐此不疲地上当。
原因无他,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一封急令出宫,羽林卫的亲信带着李隆基的指令直奔汉阳郡而去,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带着王忠嗣的死讯回来见李隆基。
当羽林卫出城的时候,王忠嗣的结局已经注定,任谁都救不了他,与此同时,节度移镇的奏章也彻底宣告无效,李亨一封奏折,换来只是李隆基的不满和警告。
当李隆基的心腹内侍高力士带着李隆基伤叱的口谕赶到东宫时,李亨还是一头雾水。
闭门自省三月,用度减半,其间不得枉议国事,不得擅见外臣,这对一国储君来说已经是极为严厉的惩罚了。
“高翁,事情怎会这样,我上呈父皇的那封奏折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李亨与高力士关系不差,听了李隆基的口谕后,便慌忙地问道。
王忠嗣的死讯早晚传回长安,此事绝对掩盖不住,就算说与李亨知道也没有什么大碍,还能平白落下李亨的人情,于是高力士看了看四周,小心道:“老奴说与太子知晓,太子可不能传出去。”
李亨连忙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高力士见四周无人,于是靠在李亨的耳边道:“陛下收到了一份王忠嗣将军和太子的密信,信中多有隐晦及涂改之处,陛下看完密信后就大动肝火,下旨处死了王忠嗣将军,还命老奴还传口谕。”
“什么!”李亨听了高力士的话,惊讶地叹道。
他只知李隆基动怒,下旨伤叱了自己,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这么多的道道儿,甚至还害死了王忠嗣。
听到这个消息,李亨的第一反应就是李瑁在其中捣鬼。
因为节度移镇,其中受冲击最大的就是李瑁,李瑁自然会千方百计地阻挠,而且自己被禁足伤叱,受益最大的也是李瑁,要说此事和李瑁无关,李亨是万万不信的。
但随后,李亨想了想又觉得似乎不是李瑁所为。
他上次与王忠嗣通信还是在大半年前,大半年前李瑁还在南诏鏖战,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工夫去关注王忠嗣这个被贬谪的将军呢?
那除了李瑁还能有谁,李亨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