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周遭无声。
秦翊侧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成烟罗。
在确定成烟罗已经沉沉睡下之后,他坐起身穿上鞋下床。
在床边的屏风上扯下一件厚外衣披上,秦翊转过身,到床边的案前点了蜡烛。
他拿出一个挺厚的本子来,翻开空白的一页。
提了笔,饱沾了墨汁,秦翊在这一页上写下一行行字。
大齐元康十一年秋,我想,我可能遇到了命中的劫数吧。
人们常说人生四大喜,我在一日间便逢了两样,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是真,洞房花烛却是假。
分明告诉自己是假的,可是,这心却一日日偏向了她。
成七娘,被整个长安城几近所有的人都厌弃的女子,一个活的如火一样炽热的女子,一个聪明果敢异于常人的女子。
我自认并非一个冲动的人,在以前的近三十年的岁月中,我活的冷静到近乎淡漠,从来都可以理智的,几乎滴水不漏的应对任何一件事情。
可是,偏生我这如水一般性子的人,便一直一直想要靠近一个有着火热性子的女子。
水火不容,可偏生,怎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这是不成的,绝对不可以的。
她还那样小,十三岁的年纪,她的人生才要刚刚开始,我又怎么忍心……
我即并非这个世间人,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为什么还要去,还要这样忍不住的接近她呢?
我瞧她的样子,并未对我心动,许她年纪太小,并不懂情,即如此,便该保持适当的距离,做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是最好的。
等我记录好了这大齐的风物,等到成炎女帝登基之时,等到那人来接我的时候,我可以不用留任何愧疚的离开。
我不能叫七娘伤心,她就该快快活活,就该喜乐安康。
只是,想到也许我离开之后,她也有可能嫁给另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白首携老,我这心里,却如此不是滋味。
秦翊放下笔,抚摸着那个本子,看着上面一个个方块字,忍不住苦笑出声。
他自己都有关些鄙夷自己。
他都多大岁数了,前世今生相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可却忍不住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动了心思,实在是不应该的。
更何况,他是要离开的,如果他真的和成七娘如何了,他离开之后成七娘又该如何?
他必须要考虑这些。
注视良久,秦翊将本子合上藏好,又在窗前坐了好一会儿才躺到床上。
他看到成烟罗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的凉意,赶紧将成烟罗的胳膊拿起放入被子里,又将被子帮她紧了紧,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瞅着。
可却看,他越觉得成烟罗的这张脸实在太好看了些。
他并非那种喜爱美色的人,可望着成烟罗那些还有些稚嫩,但已露出风华的脸,还是忍不住的沉迷了。
当朝阳初升之时,成烟罗睁开眼睛,才清醒过来,就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
“怎么这样大的风?”
成烟罗坐起身。
秦翊才从外边进屋,看她穿的单薄,赶紧拿了一件厚实的外衣递给她:“披上,别冻着了。”
成烟罗笑着接过来披上,下床之后走到窗边去看外头。
却见外边下起了一层小雪。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转过头,成烟罗看着秦翊:“陛下是不是怕我们死的不够快,这样的日子竟然还要我们赶紧去上任?”
秦翊神色也有些不好:“天寒地冻,本就不宜出行,尤其还要走那么远的路。”
看到成烟罗要推开窗子,秦翊赶紧拿了一件大毛的衣服将她裹紧了:“你穿厚些,莫叫风吹着了。”
成烟罗笑了笑,这一笑,有种雪后初霁的美感:“不妨的,我身强体壮,从来不会生病。”
她推开窗子之后,就有一阵凉风吹来,成烟罗把手伸出窗外,接了几片雪花。
秦翊赶紧拉开她,将窗子关严了,再走到火盆前往盆中放了些上好的银霜碳。
“明天我们回太平村吧。”
成烟罗点头:“好,只是我得先把我这边的事情交待一下。”
她在火盆前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换了衣服,又披了厚厚的披风,便想推门出去。
秦翊起身摸了摸她的衣服,觉得挺厚实的,这才放心叫她出门。
成烟罗先去寻了高秀秀,与她说了要去粤地的事情,交待高秀秀要把玲珑阁守好。
可高秀秀一听成烟罗要走,便说什么也要跟随。
住在高秀秀这里的铁柱一听也哭着闹着要跟着去。
被这两人烦的不行,成烟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然后她又买了酒去寻宋启,谁料想宋启比高秀秀还难缠。
这人应该是早就知道了秦翊授官的事情,竟连包裹都收拾好了,说是要去给秦翊当个师爷,还说这些年歇的够久了,是该做些实事的。
另外,柳飞毛也捎了信来,说要跟着秦翊和成烟罗一起南下。
这么些人都要跟随,即叫成烟罗无奈,又叫她心生暖意。
分明在长安城呆着更好,这里这般的舒适安乐,可是,在这样大冷的天气里,这些人却偏生要跟她南下。
并非说有什么好处,只因不放心她,想要跟她在一处同生共死罢了。
成烟罗从宋启那里出来,将风帽戴好,抬头看看还在不断飘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