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对了,有件事儿小姐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晚饭前启智少爷拍了封电报回来,说是他已经申请了什么休学,准备从哪个国家绕道回国呢。”
我吓了一跳:“他脑袋又发热了啊,这时别人就是想走还走不了,他回来做什么?送死啊?”
水清无奈地摇头:“不知道呢。本来这封电报是拍给老爷太太的,不晓得怎么就落在了二太太的手里。她那个嗓门你是知道的,什么事要是落在她嘴里总能给翻出花来。本来嘛,这封电报给了太太就好了,可她偏要在吃饭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嚷嚷出来。这下好了不仅太太被惊到了,老太爷也被气得不轻,连晚饭都没吃下去。”
我恨得咬牙切齿:“她脑子有病,自己嫁了个只会问家里伸手要钱的男人,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又没出息。她最好大家都过得不痛快,这样她就痛快了。”
我特意将上楼的脚步放得很轻,透过窄窄的一道门缝,里头有昏黄的光线透出来。水清说的没错,母亲果然没有睡觉。
我用食指关节在门上轻敲。我听到母亲沧桑暗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那个刹那,我明明看见母亲手里的手帕正从眼角移开,因为匆忙,还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可我不想让她难过,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妈,那么晚还不休息,小心长皱纹。”
母亲叹了口气,嘴角旁的一对小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可是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都那么大岁数了,不长皱纹不就成了老妖怪了。”她握着我的手,审视地看着我:“你不是去救护团报道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倚在她肩上撒娇似地把下午的惊险经历说了一遍,我怕她担心,所以在许多地方刻意地避重就轻,把危险的事情说的很好玩似地。同时又刻意隐去了时译之一节,毕竟像地下党这回事实在是母亲最担心的。
我两手一摊,没奈何地道:“等我从巡捕房出来已经九点多了,现在法租界各处戒严,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而且日本间谍的事情可大可小,他们让我这两天都不要随意走动,有需要的话还要我回去协助调查。这下子,你就是赶我走我也走不掉了。”
母亲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那力度震得我五脏六腑都有些隐隐作痛,她倒是颇为满意:“好好,这法国人平时耀武扬威的,关键时候还是做了件好事。我赶你做什么,你留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在我身边也省得我牵肠挂肚的,你看看自己这身衣服,脏的都快看不出颜色了。你先去洗个澡,这两天就在家呆着。我让王家姆妈去菜场里多买点好菜,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和油爆河虾。”
我高兴地有些得意忘形:“那么好的待遇,简直和衣锦还乡一样。妈妈你可不带这样啊,我要是日子过的太舒服,说不定就赖在家里不走了。”
当天晚上我和母亲聊了很久,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到了最后终于支持不住,便合衣靠在床头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侯,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刚刚从窗帘外透射进来,窗外有啾啾鸟鸣和叫卖着柴爿馄饨的声音。自从进了救护团以后,我就养成了闻鸡起舞的习惯,可我万万没想到,我起得那么早,母亲却已经不见了。
我披上晨缕想要看看母亲在做些什么,却意外地发现了桌上的电报纸。它被压在水晶镇纸底下,可饶是如此,仍旧是一副皱巴巴的样子。那些边缘晕开的字迹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说明母亲在看这封电报的时侯曾经哭过。
我想所谓的慈母之心在母亲的身上有了最完美的体现。她生下了我和一对双胞胎哥哥,从此以后不管我们空长了多少岁,不管我们身处何方,她无时不刻不在为我们牵挂和担忧。
我做贼心虚似地悄悄把电报纸藏好,打开门循着香味一路朝厨房走去。我猜的不错,母亲起了个大早果然是在给我开小灶。我闻到浓郁的肉香,估计是熬了好久的腌笃鲜;盘子里盛着黑乎乎油亮亮、浓油赤酱的食物,散发着勾人味蕾的力量,让人想象着那滋味层层深入,在口腔里爆发和绽放,真是我最喜欢的糖醋小排;如今河虾早已成了稀缺的美味,母亲却买到了个头足有拇指那么粗的河虾,做成了香酥入味的油爆河虾;灶头旁码得整整齐齐的是母亲刚包好的小馄饨,大鱼大肉什么的不适合清晨脆弱的消化系统,但是清淡鲜美的小馄饨最适合饥肠辘辘的上海胃口……
我不晓得在战争期间所有的食物都是限量供应的情况下,母亲是如何买到那么多的食材的。可单单是她为此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就足以让我的眼眶微红。我本来想趁着她背对我忙碌的时候去蒙她的眼睛,却没想到在我碰到她之前就被抓了个现行。
母亲嗔怪似地看了我一眼,转眼却笑了:“调皮什么,还不赶快洗手吃饭。”
我听话地应了一声,便乖乖地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母亲把我最喜欢的紫菜虾皮小馄饨端上桌,旁边还配了几根油条和一碟酱油:“要是不够,我还熬了粥,帮你盛一碗好伐?”
我拉着她的手:“妈,就吃顿早饭那么考究干嘛。你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嘛,我们两个说说话。”
没想到母亲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我刚才在厨房里已经吃过了,你自己慢慢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