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地阔海冥冥,云水长和岛屿青。乱后故人双别泪,春深逐客一浮萍。”
此际,韩山童站在台州海门渡口,看看浊浪排空,惊涛拍岸,不自禁吟咏起了杜甫这《题郑十八著作丈》。在苍茫的暮色中,他觉得自己就像诗中提及的浮萍一样,居无停所,来去不定,真是孤单至极。
自告别李二,他一路往南,走了十来天,方到此地,这旅途所花的时日,却是大大过他的预料。他原以为,凭借黄毛儿的脚力,一两千里路,五、六天也就到了,不料到了浙东,一路不是山就是水,不是江就是海,马根本跑不起来。黄毛儿纵有千里的脚力,却也只能走个一、二百里。故而这一路过来,时日就迁延多了。好在这海门港离双门石窟已经不远,再有半天的路程也就到了,故而心头稍宽。
看得一会儿风景,渡船靠岸,韩山童牵马上前,船夫仰手要渡资。韩山童习惯了的,问道:“要多少?”船夫道:“你这一人一马得三钱银子!”韩山童道:“有点贵了,能不能便宜则个!”他这一生,第一次与人讨价还价。却原来一路过来,吃住要钱,过河渡海要钱,他的一锭银子,所剩无几,故而听得要三钱银子,有点心疼。
听他还价,船夫不乐意了,呛道:“客官,我这可是老少无欺的,一个人渡港一钱银子,一匹马二钱,说起来,你这马还高大,便宜。我们风吹浪打的,不容易!”韩山童看着海面宽阔,要到对岸不容易,这一人一马要三钱银子实也不贵,于是掏钱道:“给!”
船夫见韩山童给了,便请他上船。船上已经有许多客人,彼此似乎都认识,就韩山童一人无人理睬。船夫见没人了,立即解缆撤跳板,划向对岸。
舟行椒江之中,随波起伏。至中流,忽见一条大帆船乘风破浪,从右侧驶来,船头竖一大纛,上面绣一条黑色海龙,张着大嘴,露出锋利的尖牙,形状极是凶恶。韩山童看着这条船,暗忖大概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海盗,这渡船上的人恐怕要遭殃了。
待看船上众人反应时,却见他们安然若定,丝毫没有恐惧之色,反而有人欢呼道:“快看,海龙帮的船回港了!”其他人也跟着欢呼,向来船招手致意。
韩山童看着好奇,不知这海龙帮是什么来头,居然这么受人欢迎,于是问船夫道:“船家,这海龙帮是什么来头,好像很得民心!”船夫道:“那是,客官是外乡人吧!”韩山童点了点头。船夫接着说道:“这就是了,我们对他们可是敬重万分的!”韩山童问道:“为何会如此敬重?”
船夫道:“他们除强扶弱,打击海盗倭寇,保渔民平安,在庆州、台州、温州一带是出了名的,即使是小人也屡屡受助。方家四兄弟真是了不起啊!”韩山童自从结仇黑虎寨,以为江湖帮派多半是乌烟瘴气,为害乡里,没料这海龙帮却全然不同。听船夫提到方家四兄弟,他便问道:“方家四兄弟是这海龙帮的什么人?”
船夫道:“这四兄弟便是海龙帮的四位帮主,老大方国璋,老二方国珍、老三方国瑛、老四方国珉,四人个个武艺群,入水便成蛟龙,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自从他们组建了这海龙帮,海盗遁迹,东海靖平,我们船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这条船便是老四国珉的船,大概是刚巡海回来!”
他的一番话,让韩山童对方家四兄弟大生好感,心想有机会,一定要结识这四兄弟。这时,两船交叉驶过,帆船船头有个青年对着渡船喊道:“老张,今天生意好像不错啊!”船夫答道:“托四帮主的福,过两天,我就把月钱送过去!”原来那青年就是方家四兄弟之一方国珉,韩山童远远看他,见他身材魁梧,四方脸,面色黝黑,颇有英雄气。
方国珉听船夫说起月钱的事,笑道:“我不是问你要月钱,不用急!”船夫道:“帮主虽然不讨,但小人欠着,心不安的!”他说到后半截,方国珉的船已经驶远。韩山童听船夫提到月钱的事,也好奇,问道:“船家刚才说月钱的事,是他们强收吗?”
船夫还没回答,旁边有人插嘴道:“方家兄弟仁义,并不强收。只是我等受了他的好处,不出点钱出点力,总觉于心不安,是自愿给的,银钱也没定数!”韩山童听得暗自点头,心想这方家四兄弟仁义的,将来或有作为。
船到对岸,天色已黑,韩山童就在港口歇下。次日,他早早上路,送高雄风夫妻最后一程,路已不远,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双门石窟,经乡民指点找到了高家村。
韩山童远远看这高家村,坐落在青山绿水间,倒是祥和安谧的。他想着自己这一上前,高雄风的家人、族人见了两人的骨殖,确定死讯,那这安宁的气氛马上便会被打破,真有几分不忍。行走间,忽又想到,这自己送过去,高雄风的家人见了骨殖,焉能不问一个缘由。这问起来,自己该如何对答?这事关系到《玄都秘录》,自己又不能细说,岂不令人怀疑?想来想去,他觉得不能当面送,不然怕是会惹祸上身。
一念及此,他拨转马头,远远停了,想着暗暗送过去,既不邀功,也不惹祸。于是从马背上取下高雄风夫妻的骨灰瓮,抬步时,又想到上面没命没姓,谁人能知道这是谁的骨殖,于是在地上捡了块灰石,在布袋上写了“高雄风夫妻遗骨”这几个大字。
本来,他还想写上凶手姜无畏的大名,转念一想,这高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