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大军攻不下这座城,萧布衣亲至也无可奈何......宁风袖还能守多久?”
“最多三天。”
“三天?”
天极海距离中原,隔着数不清距离的海域,可是此刻,披着白缟的少年从淇江的船上跳了下来,他蹲下身子,食指蘸了一点地上的冻雪,轻轻说道:“论冲杀能力,齐梁的十八神将都是一骑当千的猛将,可天狼城地势稍高,攻比守难,再加上宁风袖坐镇,灌水冰城而守,八风不漏......北人早已经习惯了风雪大寒,仗着天时地利,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能守住。”
“只可惜齐梁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以前翼少然是最锋利的剑,现在有了易潇,三天之后天狼城便会被攻下,南北的战线就此拉开。”源天罡微笑说道:“气运大者,摧枯拉朽,我在兰陵城运营了十六年,这场战争早已经失去了悬念。”
易小安站在小船上,船身随江风起伏,已经靠在了岸上,她没有下船,而是站定之后望着远方,眼前大旗插在赤土之上,冻雪飞舞,一片腥红。
她闭上双眼,手指仍然有些酸痛,四肢发麻。
“我......有一个问题。”
声音略微颤抖。
“我们......会挑起战争么?”
“并不会。”蹲下身子的白袍少年不假思索的回答,他专注的凝视着指尖的冻雪,然后轻轻舔了舔,皱了皱眉:“你是在怕死人?”
易小安深吸了一口气。
“可能是神魂的融合还不够完全,你与之前并不一样。”白袍少年轻描淡写的开口:“说实话,你拔不出普陀山底的那柄剑,让我觉得有些诧异......”
易小安一阵沉默。
她下了船,迎面一阵大风,带着腥气的冻雪吹得黑袍舞动翻飞如刀,她同样蹲下身子,拿手指蘸了蘸地上的雪屑。
雪屑浸湿了血污,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踏而过,而后又重新覆上。
白雪盖腥红。
易小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来这......是为了收集气运的?”
蹲在地上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气运固然重要,但一味追求气运,只会落了下乘,有些事情,气运决定不了。”
“我在兰陵城的时候,与萧望说过,不会伤害这片领土上的任何一个人,而我的确做到了。”白袍少年轻声感慨道:“我不愿战争爆发,并非悲天悯人,在大楚的时候,我与赵淳风杀了多少人?只是不愿因果缠身,不得善报,日后行走举步维艰......所以淇江协议撕碎之后,我便脱离了兰陵,离开了南朝,现在这场战争打响,杀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都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想找一些东西,或者说......找一些人。”源天罡意味深长看着易小安,站起身子,双手拢在袖内,白袍阵响:“从天狼城开始,到洛阳覆灭,我们将会见证这段战争,目睹无数为此奋斗和死去的人,这些......都将成为,历史的尘埃。”
“许多年以后,有人会翻开史册,宁风袖的名字或许还在,可绝不会有人记得天狼城里拒死而战的甲士,如果时间过得足够的长,那么所有人都会被遗忘,这样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白袍少年喃喃说道:“说到底,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后面的人记住罢了。”
他腼腆笑了笑,回过头来,道:“易小安,你以后会懂的。”
......
......
第三天的黎明。
天狼王城成为了一座孤城。
但这座孤城,齐梁已经打了两天两夜,上千的将士赴前冲城,守城的箭羽没有停过片刻,城头已经堆满了尸骨,火光燃烧,在雪气当中微弱缭绕。
叶十三穿过城主府的走廊,看着一路上,披甲将士匆匆而过,他的步伐同样不慢,这两天来,他目睹了天狼城守卫的绝地之姿,齐梁二殿下亲领的大军久攻不下,几位神将试图破城,被宁风袖拦下,势如破竹的齐梁大军在登陆之后,由突击战变成了拉锯战。
他神情凝重,来到城头,说了一句话。
“今天是最后一天。”
宁风袖的白甲上染满鲜血,又覆了一层细碎的冰屑,他没有说话,站在天狼王城的城头,四周插满了射来的箭羽,弓弩手的尸体大部分已经被抬了下去,齐梁的攻势,猛地停滞了下来。
大桶大桶的冰水倒了下去,顺延城头的坚冰流淌,一层坚冰一层血,冻在冰中的有人的尸骨,还有箭镞,刀剑等这种兵器,柔软的布衣或坚韧的铠甲,都与衣服的主人一样,冻在城头的厚厚冰层当中,变成了易碎的冰雕。
“按照这个攻守的形势来看,天狼城还能守很久......”宁风袖身旁的白袍,灌下一大桶冰水,城头经历了一场苦战,尚有余温,嗤然的白烟冒出,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王爷,我们还能守下去的。”
宁风袖没有说话,他有些失神,看着远方战场上,似乎发生了不一样的改变。
远方已经停歇的战鼓,重新擂响。
千万大军压境,久攻不下,第一拨涌来的铁骑已经死尽,中间的战场,隔出了一段距离,大雪白茫茫,一片雾气,在此刻被狂风吹散,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千军让路。
有一匹黑马,在大雪当中奔驰如电。
莲衣盛开,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颠簸当中,速度快得让人晃眼。
城头的弓弩手早已经顶上,沉默而又快速的拉弓射箭,无数准心指向了那个策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