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白海山抚摸着儿子强壮的身躯,不禁老泪纵横,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了良久,奥雷托那双包含泪花的眼里,忍不住滚落下了一串泪珠,依然满怀怨气地问道:“爹爹,你为何抛弃了我们?如果不是林大澳主来到我们奥塞亚,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活着!”
“儿啊,一言难尽!”
“今日我一定要知道详情!”
缕着花白的胡须,颤微微的白海山看了一眼众人,除了颇显有些紧张的林风,大家全都带着期待的目光,等着他来讲述那段伤心的往事……
“儿啊,你的祖籍在山东潍县,曾祖、祖父都是颇有名望的乡绅,为父我十六岁就乡试中了秀才,只因年少轻狂,荒废了几年的光阴,直到二十六岁才中举人,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在你曾祖、祖父的一再催促下,这才与本县父母官王大人家的千金订了亲,就在为父进京考进士的时候,王家却出了大事……”
王大人家的千金,自然是指王翠翘。白海山讲到此处,呜咽的声音已是涕不成声,大家也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下文。
“母亲去世前,经常提起过王夫人,误以为你们都已不在人世,我谨记母亲之言,祭祀的时候,仍不忘给你和王夫人上一炷香……”白奥雷托说着,指了指供桌旁立着的两个灵位,上面果然写着“先考白海山”和“先妣王翠翘”。
这是白海山没有想到的,此刻,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仿佛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山东潍县的白家大院……
早在嘉靖十二年(公元1533年),世宗皇帝根据兵部关于大船贩海,招致海盗的奏陈说:海贼为患,皆由居民违禁贸易,有司既轻忽,漫不加察,而沿海兵巡等官又不驻守信地,因循养寇,贻害地方。兵部亟檄浙江、福建、两广各官督兵防剿,一切违禁大船,尽数烧毁。自后沿海军民,私与市贼,其邻舍不举的连坐。各巡按御史查连年纵寇及纵造海船官,具以名闻。
以前的禁海令时张时弛,从此以后,朝廷开始严厉执行。
四十年前,也就是嘉靖十七年(公元1538年),进京赶考的白海山正可谓春风得意,梦想着金榜题名后,再回乡迎娶娇妻,就在这时候,王知县却因禁海令被人告。
世宗皇帝的这道禁令,致使海盗和海商、渔民不分,以至于像张狗儿的祖父晒张渔网,都会导致全家获罪。事有凑巧,白家的一个亲属和海商做买卖,被人告到了衙门,作为潍县县令的王翠翘之父断案时,替这白家人主持了公道,被包藏祸心的同僚抓住了把柄。
由于朝廷的禁令刚刚颁布,私通海商是重罪,王知县因此差点被满门抄斩,白家为这场官司耗尽了家财,最终王知县仍被判了个秋后问斩,全家老小充军配,豆蔻年华的王翠翘姑娘性情刚烈,咽不下这口气,在配的途中,逃到了金陵要卖身救父……
听到这儿,韩小玉忍不住触景生情,她没想到王翠翘和自己有同样的经历,只可惜她没遇到好心的何氏夫人、没遇到青天大老爷海瑞,更没遇到自己的意中人,于是,她忍不住失声痛哭,一头扑进了朱辉的怀中……
白海山刚刚抵达京师,突然得到家乡传来的消息,便立刻返回了潍县,只可惜,王知县已被押赴到了省城,其家眷充军配去往岭南,也早已不知到了何处。
悲痛欲绝的白海山自知无力营救王知县,一路南下追赶王家的家眷,直追到南昌府才得知,王家兄妹在金陵得以逃脱,目前不知去向。于是,他急忙来到应天府,寻遍了秦淮两岸,到处打听王翠翘兄妹的消息。一年后才得知:救父心切的王翠翘自卖自身,被一名富商给买走了;其兄北上进京告状,据说入宫当了太监,前些日子还曾托人在南京寻过其妹。
当时,倭寇已经开始祸乱东南沿海,买走王翠翘的富家公子,是大海商徐乾学的侄子,徽州歙县人,年少时曾在杭州虎跑寺当过和尚,法名“普净”,后来还俗改名叫徐海。
根据这个线索,白海山又来到了黄山脚下,找到了徐海的家乡,但叔侄二人并没在家,据说到南海做买卖去了。
于是,白海山马不停蹄来到了广州,找到了徐家货栈,很可惜,就在前不久,徐乾学的商船在南海出了事,导致血本无归,欠下了合伙人王直一笔巨款。
虽说这王直本是徐乾学的同乡,但他一点情面也不讲,派手下人夺走了徐家所有的财产;而这徐乾学也不是个东西,为了继续巴结王直,他居然把亲侄子徐海和王翠翘当作人质,将他们送到了王直在日本的老巢平户城。
一些系列的变故让白海山应接不暇,了解到这个情况后,他立刻搭乘商船前往日本。
到了平户才现,此地居然聚居着数万名亦盗亦商的大明子民,白海山没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到了王翠翘和徐海的消息。
王直逼迫徐海下海为盗,而当时的徐海却没这个胆量,被海盗打得死去活来,这伙丧心病狂之徒甚至以王翠翘相威胁,逼迫徐海就范。徐海深知翠翘是个刚烈的女子,到了这个地步才算妥协,但为时已晚,与王翠翘成亲时才现,已经几乎成了“残废”。
丧失男人尊严的徐海为了面子,对王翠翘还算不错。令人意外的是,下海为盗的徐海比任何人都狠,很快就在海盗窝子里崭露头角,成了王直手下的一员大将,他后来结识了陈东、麻叶等海盗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