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县三谭是同族兄弟,本就是近亲,且这些年面对盘踞夔东的前大顺军各部,以及入川经营的西营人马,更是如那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一般,素来是抱团得最紧的。
三谭,以谭文为首,一个鼻子出气儿惯了,此间本就是事先在文安之那里都商议好的由他们先行展开进攻,而且现在形势一片大好,甚至很有可能能够在大军抵达前就拿下重庆府城。可是谭诣却始终不动如山,并没有依约进攻。十四日如此,今天已经是十五了,又是如此,谭文便不得不赶到了谭诣的大营,见面亦是免不了出言质问。
清军的状况很不好,这胜算大增,碰上个队友拖后腿,谭文自是没有半点好气儿。然而,闻听此言,谭诣却并没有做出解释,反倒是稍加犹豫,继而对其反问道:“兄长,重庆易下,可是贵州都丢了,咱们这么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你是什么意思!”
谭诣的话是谭文万万没有想到的,此间厉声喝问,谭诣却好像是已经鼓足了勇气,继续对其言道:“兄长,贵州都丢了,云南势必难以固守。咱们在四川拼死拼活,可朝廷眼见着都要没了。”
“养元,晋王如今已击杀死虏廷四王,吴三桂奈何不了他的。况且,还有东南……”
“兄长是要说那郑赐姓和陈凯吗,天知道他们是不是文督师编出来的。”
“文督师绝对不会诓骗我等!”言及此处,看着谭诣躲躲闪闪的目光,谭文焕然大悟:“你莫不是想要降虏?”
一声暴喝,谭诣闻言竟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而后又觉着有些不忿,可又不敢再度上前,干脆温言劝道:“兄长,这天下眼看着就是大清的了,有道是良禽择木而起,贤臣择主而事……”
“那可是鞑子,你还要不要祖宗了!”怒喝响起,谭文当即便拔剑在手,剑尖上的那一点寒芒直指谭诣的鼻子:“我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跟着我去攻城,刚才的屁话我只当是没听过。否则的话……”
“咱们是兄弟,兄长,你不要逼我!”
话说着,谭诣当即便抓起了案上的茶盏,用尽气力的摔在了地上。青花瓷的茶盏与地面相触碰,当即便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与此同时,一队顶盔贯甲的锐士便一拥而入,将谭文团团围在了大帐之中。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一众锐士,俱是谭诣的亲兵、家丁,谭文侧耳听得,外间似乎他带来的那几个亲兵也已然被制住了。此刻,他是万难逆转形势,胸中的悲怆油然而生:“我,谭文,绝不降虏!”
半个时辰后,重庆府城的临江门外,谭诣麾下总兵官冯景明前来喊话,说是代表谭诣愿意归降清廷云云。王明德等人闻讯,连忙将冯景明吊上城来,细细盘问,面对这样的大喜,亦是连忙赏赐了使者,并派遣亲信前往谭诣的大营验证真伪。到了那里,检验了谭文的首级,也见得了谭诣那刚刚留起来的金钱鼠尾,亦是连忙赶回城向王明德等将报喜。
至次日,始终龟缩在城内的清军突然出城迎战,明军不疑有他,连忙应战。岂料就在这时,谭诣所部竟倒戈相向,本以为留在谭诣营中与其商讨军务的谭文的那些部将们突遭袭击,当即就是一个大乱。
清军与叛军的内外夹攻之下,谭文所部群龙无首,当即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用于攻城的火炮对准了江岸边和江上的舰船,亦是乱成一团。明军大败,连忙顺流而下,向夔东方向撤离,“翻船落水者,不知其数”。清军衔尾追杀,一直追到了铜锣峡才收兵回营。
到了十七日,三谭中的最后一个——谭弘依约赴援,所见者,江岸两侧,浮尸、残舟比比皆是,谭诣更是亲自赶来,与其在两军阵前相会。
“没了水师,文督师是拿不下重庆的,只能带着那些闯贼灰溜溜的撤回去。至于云南那边,王总兵说了,朝廷的八旗军已经与平西王爷合兵一处,就凭那西贼,焉能是对手?”
“可是,东南那边还有郑赐姓和陈凯呢。”
川军和西营仇深似海,李定国死无葬身之地,谭弘也只会觉着快意。可问题在于,当下的东南明军已然是一个庞然大物,明清之间,鹿死谁手,尚且犹未可知,他便不可避免的会存在着一定的忧虑。
“呵呵,郑赐姓就是个海贼,海上或许朝廷不是他的对手,但真的打起陆战来,等八旗军从西南抽出身,就是他的死期。而那个陈凯,更是可笑。洪经略那可是成名数十年的人物,也是他能轻易打败的?我看,十有八九就是那厮趁着洪经略分身他顾,击败了一两个洪经略的部将,就被朝廷吹出了大天去了。等碰上了真佛,还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