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敏感地望了虞世基一眼,急忙提醒杨弘道:“王叔,父皇命您来接替侄儿,是为抚绥江南的,可非是要您统军出征的。仅仅指望兴师问罪,只怕难以令江南百姓心服。此事须当另作打算。”
杨弘经杨广提醒,方意识到虞世基也是江南人氏,遂冲他歉然笑了笑,不再坚持了。
“北境突厥向来是我大隋的心腹大患,北境不宁,祸及关中根本,所以,下官仍以为,晋王还应及早奉召还朝,至于岭南平叛之事,自有下官会同河间王一并妥善处置的,晋王无须牵挂。”虞世基对杨弘要杀光南蛮的说法并没太过介意,而是坚持劝杨广及早动身返回长安。
杨广沉吟移时,方冲虞世基拱手说道:“诏使,小王以为,若不向江南千万百姓宣示清楚胡汉之分际,即使动用官军弹压下李佛子叛乱,不出数月,自当还会有王佛子、张佛子继续打着‘杀尽胡人,恢复汉人江山’的旗号煽惑民心,为非作乱的。所以,能否请诏使宽限一日,容小王拟写出一份向江南百姓宣示胡汉分际的文告,并请王叔代为颁告江南各个州县,以正视听,收民心,方为治乱之根本。”
杨弘听得似懂非懂,还未开口说话,虞世基已冲杨广赞道:“晋王此举高明,如此江南民心可安矣。”
当日,杨广遂取消了群僚的紧急会议,单单传请张衡、诸葛颖两位身边的智囊前来,三个人凑在一起,由杨广提供思路,张衡拾遗补缺,诸葛疑执笔润色,花费了整整一夜的工夫,草拟出了一份颁示江南百姓的宣示胡汉分际文告,由杨广于次日拿着这份文告来征求虞世基和杨弘二人的意见。
杨弘行伍出身,于文墨一道本是外行,自然提不出什么像样的意见来。而虞世基反复将杨广等人连夜拟写出的这份文告看了一遍又一遍,口中不时喃喃地说道:“嗯,晋王在此份文告中首先讲明,晋虽代汉,却未能广施善政,遂致使五胡乱华,衣冠南渡,造成了南北分治长达三百年,同为汉裔骨肉,却为一道大江所隔,滞北之汉人迫于生计,不得不与胡人互通婚姻,以图世代繁衍,实则道出了如今南北妄指北人为胡人的由来,确乎该当如此;
继而又提及,三百年来胡人屠戮汉人,已几近使我汉人到了灭种的地步,其间虽有冉魏一度勃兴,杀胡兴汉,却终为胡人所灭,难以维系长久,反倒是我历代华夏先贤传留下来的坟章典籍、诗书礼仪,吸引得胡人衣我汉衣,食我汉食,习我汉话,承继了秦汉两代的衣钵,因此,凡受我教化之胡人,实则已属汉人之列,不应再将其视做胡人。而虽是汉人血裔,却生长于异境,未受过一丝汉人教化之人,则当属胡人,实非汉人也。妙,妙,妙。
晋王首倡以教化而非血裔区分汉人、胡人一说,实令下官感到眼界顿开,毛塞顿开啊!”
杨广睁着一对熬得通红的眼睛,听虞世基念叨了半晌,都是些赞赏这份文告的话,忍不住提醒他道:“诏使,小王总觉得这份文告还有些不尽如人意之处,可一时又思索不出其中还缺少些什么,素闻诏使乃江南才子,还请不吝指正一二,以共襄此举。”
“晋王高才,远非下官能望其项背呀!”虞世基爱不释手地捧着这份宣示胡汉分际的文告,对杨广说道,“不过,依下官想来,这份文告中只写到依教化划分胡汉,似乎意犹未尽,不妨将我大隋立朝以来,圣上所行之索貌阅,授民田;修律令、兴科举、废时弊、倡教化等种种善政罗列补充其中,既可向江南百姓宣示教化之具体含义,又能要那些为叛军所惑之人知晓朝廷为抚绥江南所实施的诸种善举,不知晋王以为如何?”
“诏使所说甚是,小王当依诏使所言修定补充这份宣示文告。”杨广立马起身要走,却被虞世基拦住了,微笑着说道:“殿下,下官出身江南,深知江南名门世家颇为看重文章才华,素闻殿下诗才高旷,文才隽永,能否命人抄录殿下一二首佳作,附于这份文告之后,以使江南衣冠之家得以瞻仰殿下的文彩,更有利于收揽民心呢?”
杨广不假思索地摇头谦辞道:“区区无聊遣兴之作,不中以入君子高士之法眼,还是算了吧。”
虞世基似是已料到杨广会拒绝他的这一提议,便目视杨弘,含笑不语。
杨广唯恐耽搁了回朝的行程,马不停蹄地召集张衡、诸葛颖等人,依照虞世基提出的意见,在宣示胡汉分际的文告中加进了第三块的内容,罗列出了自开隋以来实施的诸种仁政、善政,并明确指出,自平灭南陈,恢复南北统一以来,天下已由三分、两分成为了一统,无论东西南北,俱是大隋的子民,俱应遵奉大隋天子为天下共主,方能泽被天下苍生,给黎民百姓带来更多的福祉,而若仍心存胡汉之分,听信奸人鼓惑,一味地倒行逆施,终将自取其辱。
虞世基在杨广动身回朝以后,遂通过张衡找来了杨广的几首诗作,命人与修定的宣示文告一并抄写出上百份来,请河间王杨弘下令颁示江南各个州县,用以向江南百江广泛宣示依教化,而非应依血裔区分胡汉的理念,标准。
不出一两个月,这份宣示胡汉分际的文告就传遍了江南、岭南的各个角落,长期生活在大江以南的百姓们通过这份洋洋上千言的宣示文告,才对五胡乱华以来滞留北方的那部分汉人数百年来世代的艰辛以及依靠祖先留下的宝贵财富同化了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