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整理行装上路,大理寺卿君大人拢着袖子站旁边指挥家仆下人把东西收拾好——全程都感觉不太自在,总觉得人群里有那么一双眼睛巴巴地瞅着自己,下意识地往锦衣卫那群人看去,却又发现某个最有可能这么盯着他看的人压根不在。
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眼队伍最前面皇帝的马车,顺手抓过一名扛着东西的小太监,那人本来就扛着重物呼吸如老牛拉破车呼哧呼哧的,冷不丁被拽住一脸不耐烦,回头一看,却看见君长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惊赶紧收敛了不恭敬的表情诚惶诚恐地问:“大人?”
却见大理寺卿一脸心不在焉:“去锦衣卫那把他们二十八字号给本官叫过来……”
小太监:“喔。”
“若她不在,便问问上哪去了。”君长知略一沉吟,“她这旬不应当是这时候当职……”
那小太监被他说得云里雾里,没整明白索性搭腔:“兴许是万岁爷临时叫去吩咐事儿了呢,那锦衣卫大爷们可都是忙得两脚不沾地——”
那小太监话说一半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他也不知道自个儿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惹了眼前的爷不高兴,反正现在他就知道眼下这位大人是确确实实地阴沉下了脸。
“谁都可能忙得两脚不沾地,”君长知面无表情道,“除了她。”
小太监:“……啊?”
就为这事不高兴啊?
虽然有耳闻最近都尉府上差事都往大理寺走,但,大理寺也不管发人家锦衣卫的月俸啊。
“没事,”君长知松开了手,“去吧,若是真到万岁爷那儿了跟本官说声便是。”
言罢,见那太监忙不迭地行礼扔下手里头的东西往那一群身穿飞鱼服上等侍卫斗篷的小群体方向去了,这才收回目光,上了马车,等了一会儿队伍出发了也没见那小太监来回话。
煮上了茶等待片刻,却不知为何总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心浮气躁得很,等了一会儿便是不耐烦了,掀了马车的帘子正想让马车外的下人再去问问,却又在探头望出去的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我这是干嘛呢。”
年轻的大理寺卿嘟囔了声,缩回脑袋正要放下帘子,忽然脑门上便被“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砸了,他微微一愣挑起眉,低下头却发现是一个松果滚落到脚边。
松果拿起来看了眼,似是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往道路两旁的林子边看去——寒冬中只剩下四季常青的松树依旧葱郁,白雪压得枝头沉甸甸的,当君长只向外看去,便看见道路旁某排树枝桠轻轻晃动。
若不注意,甚至要以为是风吹的。
要么就是有小动物在枝头跑动。
不过……这时候松鼠可都冬眠了。
不着痕迹地浅浅勾起唇角,那松果在手掌间掂量了下,随机只见他手头动作一顿,紧接着指尖一弹,那松果吃了力道飞出去没入林中,没等一会儿,便又听见“啪”地一声轻响,似是打到了什么东西。
枝桠间传来一声几乎要被吞噬在寒风中的“哎呀”叹息。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暗算本官?”
君长知稍稍扬起了声音,对着那瞬间安静下来的松柏林道。
果然没等一会儿,便见枝桠居然猛烈晃动,随机从树上轻盈地落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她似乎还是轻功没学到家,落地上晃悠了下才站稳了身子,拍拍屁股站起来,打了个口哨,从队伍后面响起一阵马蹄声,没一会儿,一匹身材没那么高大却颇为健骏的母马赶了上来。
君长知瞅着那人身手还算利落地翻身上马。
稍稍一扬鞭子,夹夹马肚子轻呵一声赶了上来——来到君长知的马车边上,她顺手扶了下腰间的绣春刀,转过头用眼角斜睨他一眼:“那么大力做什么,还专捡着三里穴打,腿都打麻了。”
与语气之间倒是没多少小女儿的娇嗔。
反倒是真真正正的埋怨多一些。
“学艺不经便休要嘴硬,”君长知笑着揭穿道。“你自己看看那松柏枝桠多茂密,这样我也能瞧见你三里穴长哪,当真成了神仙不成?”
白术脸上挂不住:“反正就是打中了——我若摔下来拧了脖子,您这可就是谋害朝廷命臣——”
“朝廷命臣都在后面老老实实地骑着马,没哪个是蹲树上用松果砸人的,幼稚。”
“什么幼稚,”锦衣卫眉眼之间尽是不服,“正中眉心,方才若是刺客,您就死了。”
“若是刺客你死在我前头,真当暗卫没跟来怎么着?任由你在树上蹲着?还那么大动静——听闻锦衣卫可都是要学隐术的,都学狗肚子里去了吧?”君长知嗤笑摇头,“他们倒是看得清楚一个锦衣卫从树上掉下来的情景,晚上床头有话题可乐呵了。”
“我骑术了得,你看我可以松开缰绳,然后——来打您。”
白术伸手要去揍君长知,后者顺手一掀帘子挡了去,并顺手扣住伸到自己面前的爪子,顺口答道:“那是自然,别忘了,你骑术是我亲自教的。”
“……”
平平常常一句话,说出口后味道却好像哪里不对。
两人皆是愣在原地,对视一眼又觉得尴尬无比,君长知撇开眼甩开白术的手,后者“哎哎哎”了几声,用颇为窘迫的声音道:“又没干嘛!害什么臊啊!”
“本官害臊?笑话。”马车里含糊的声音响起,“某人倒是该去照照镜子看看镜子里面的猴子皮肤是谁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