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臣阁下布置下了任务之后,很快,孔泽就跟着那位迪利埃翁先生来到了宫廷之内。在实际进行工作之前,按照他的要求,迪利埃翁先生给了他一份已经整理好的名单。
孔泽接过来之后,仔细浏览了一遍,发现上面的记录十分详尽,不仅人名、家族渊源一应俱全,还根据客人们的地位按照重要性高低都排好了,有些人名旁边竟然还加上了详细的备注,显然是花了很大心思的。
“非常感谢,”孔泽连忙向对方道谢,“您将为我省下不少时间。”
“不用,抓紧时间干好工作吧,先生。”迪利埃翁先生温声回答,“我们和您一样,希望此事尽快能够得到解决。”
虽然表面上礼节备至,但是孔泽仍旧能够感受到这位廷臣潜藏在内心中的对自己的蔑视。在与自己畏惧的人谈话时小心翼翼,与同等的人谈话时礼貌空洞,在与地位比他们低的人谈话时时冷淡恶毒,法兰西宫廷的廷臣素来如此,或者可以说,全世界的廷臣都是如此。
而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忍受这种无言的蔑视。因为他的地位显然比这位先生要低——哪怕被突然委以重任时也是如此。
“好吧,我先甄别一下,尽快让那些最优先的先生们早点回家。”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最好了。”迪利埃翁先生也点了点头,然后又忧心忡忡地瞟了一眼孔泽,“因为这些事,您也明白的,国王陛下会对我们有些……有些不信任,所以您来善后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我衷心希望您能多为陛下分忧解难。”
听到他的话之后,孔泽又是一愣。
他郁闷地发现,此刻宫廷和政府内的上上下下对国王遇刺一事都十分避讳,而且对真相都没有什么兴趣,更别说什么同仇敌忾义愤填膺了,他们只想着尽快平息事端。而这位迪利埃翁先生也在不断暗示自己,要小心,不要再惹出乱子。
恐怕,如果国王陛下真的在这场行刺中不幸遇难,这座宫廷里面也没几个人会真心掉下几滴眼泪吧。他又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为了让自己摆脱这种无意义的思考,他随手拿起了名单,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就在这时,一位宫廷侍从走到了迪利埃翁先生旁边,小声附耳耳语了几句。而迪利埃翁先生听到了之后,脸色立刻变得更加凝重了。
接下来,他转过头来看着孔泽,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先生,又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
“什么?”孔泽连忙追问。
“那位被捉住的刺客,医生虽然尽力抢救,但是……”他又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死了,临死前只来得及再问几句话。”
顾不得叹气,孔泽立刻又急切地问了一句。“问到了什么?他说了什么?他还有什么同党吗?”
“他说他是波旁王族的烈士,为了正统君主而献身,死而无憾。只可惜没有将……”迪利埃翁先生皱了皱眉,警觉地将‘篡位者’这个词吞了下去,“我们的国王陛下杀死。呸,这些保王党真是些十恶不赦的恶棍,竟然犯下这么卑劣的罪行!临到头了还是这么死硬!”
虽然口中是在大骂,但是孔泽可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什么激动的情绪,也许廷臣们早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激愤了吧。
骂了几句场面话之后,迪利埃翁先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反而让您和我的工作轻松了不少。”他又勉强对孔泽笑了笑,“就按刚才的方针,让那些最优先等级的先生们先回家吧,剩下的您自己看着安排,记得不要再闹出什么乱子。”
已经彻底弄清楚上面意思的孔泽,当然不会再有别的想法,他敷衍故事般地又拿起了名单,心中瞬时竟然有些兴味索然。
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然而,在这一片兴味索然之中,他却突然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亮点。
“特雷维尔?”他默念了这个姓氏。
“怎么了?”迪利埃翁先生问道。
“特雷维尔家族来了三个人?而且都是年轻人?”孔泽随口问起。
“嗯,两位小姐,一位先生,都是年轻人。”廷臣轻轻点了点头,“特雷维尔家族是有名的名门,这也不奇怪吧。”
“一位是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儿,两位是特雷维尔侯爵的孙子和孙女……”仿佛是没有听到迪利埃翁的话一般,孔泽轻轻自语,但是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特雷维尔侯爵……”
“那又怎么了?”迪利埃翁家族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们是阿德莱德女士请进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特雷维尔侯爵是拿破仑时代的将军吧?”孔泽回忆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因为有阵子他是专门潜心研究过那些有潜在问题的重要人士的,“那位侯爵经常发表一些怀念旧帝国时代的言论,甚至还多次说过对陛下不敬的言论,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表明他是个逆党……”
“那又怎么样呢?”迪利埃翁先生接了一句,“我们不能仅因说过一些不敬的言论就把人抓起来,那样的话法国人一半都得去坐牢。况且,那个人还姓特雷维尔……”
“那个人还姓特雷维尔……”
迪利埃翁说起这个的时候,表情十分自然,仿佛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显然在心目中,他对这种“人应该按照姓氏门第来区别对待”的观念是深信不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