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雨果先生到!”
随着仆人们的通报,一个中年人慢慢地走进了这位著名文学女青年的客厅,然后冲已经落座的诸人点了点头。
他前额宽阔,鼻梁挺直,方方的脸上流露出智慧的气息,而眼神十分锐利,却又带着点莫名的忧虑。他的头发留得略长,似乎是要突出那种文人的气质,然而举手投足间也带了点政治家的气派。
“晚上好,诸位。”
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十分从容而且醇厚,满载着在法兰西贵族院当中锻炼出的应有的风度。这位此时志得意满的中年人,此刻哪里会想象得到日后的坎坷!
其他人也连忙跟他打了个招呼,一点也不见了刚才的傲气。
刚才还在兴致勃勃地大肆批驳雨果已经江郎才尽的作家们,此刻完全鸦雀无声。有兴趣在背后议论他的人,却没有勇气当面批驳法兰西学士院院士兼贵族院议员一番,哪怕打个招呼也生怕显得不礼貌。
好吧,大多数的文人本来就是如此。
反倒是之前帮他说话的夏尔的表现要淡定得多,也只是冲这位未来的大文豪点了点头——这倒不是因为他天生傲骨非要表现得卓尔不群什么的,而是因为他原本就没打算过一辈子吃文学饭,因为实在也不怕在文学圈里得罪谁,于是想要卑躬屈膝也提不起劲来……
佩里埃特小姐殷勤地招呼雨果坐到她旁边,似乎这位人士的到来才是她所策划的重头戏,然后让他也参与到了聊谈当中来。而雨果也毫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然后以十分得体的殷勤姿态和主人闲聊。
“您们刚才在谈些什么呢?我们亲爱的佩里埃特小姐?”
“我们在谈当今的法兰西文坛呢,各自都在说各自喜爱的当代文学家,”蓝丝袜小姐回答,然后微笑着指了指夏尔,“这位茨维尔先生可是在说,除了巴尔扎克先生之外,最喜爱的作家就是您呢!”
“啊哈,这怎么敢当呢!”雨果顿时尴尬地笑了一笑。
不,你日后绝对当得起,只要你的人生轨迹还在如原本一样走下去。
接着雨果突然看向夏尔,笑得十分温和。
“您就是茨维尔先生?果然是如同传言一般的年轻啊!您的书我看过,写得不错!”
“您能听过我的名字是我的荣幸。”夏尔颇为冷静地致谢。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年轻……”雨果轻轻自语了一句,然后又抬起头来跟其他人闲谈起来,“说起当代最欣赏的文学家来,我个人最推崇夏多布里昂先生,他的诗歌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他的这个提名并不是十分让人信服的,但是人人都知道雨果最崇拜夏多布里昂,因此也没有人反驳些什么,反而一片附和。
可是夏尔却不怎么欣赏这位夏多布里昂先生。
没错,夏多布里昂是个出色的诗人,而且是维克多-雨果的偶像、是雨果进入文学界的引路人,早年在雨果步入文坛时对他有不少照顾。但是同时却也是个人品格调不高的政治家,或者说——是一个失败的投机者,法国政治家们的反面教材人物。
他一开始是一个坚定的保皇党,在波旁王朝复辟后进入政府,一度当了外交部长(1822-1824年),然而因为政治斗争失败,他最终被解除了这个职位。失去了职位之后,他开始抛弃早年使他发迹的君主主义思想,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自由共和派——然而在1830年,波旁王朝垮台七月王朝建立之后,他还是无法得到新王朝的任用。只能一直赋闲在家当一个文学评论家。
他是一个失败的政治家,一个彻底从独木桥上跌落的失败者,也是夏尔绝对不想去模仿的对象。
提到夏多布里昂之后,大家就互相闲谈了一些有关于这位大人物和年轻的安培先生以及雷卡米耶夫人的那些著名的fēng_liú韵事,一时间整个沙龙都变得轻快起来。
【在1820年代,著名物理学家安培的儿子、未来的著名语言学家让-雅克-安培和当时已经五十多岁的夏多布里昂以及哲学家巴郎什三个人同时在追求雷卡米耶夫人,闹出了很多趣事,在当时的社交界常常被引以为笑谈。】
“当时夏多布里昂先生已经差不多五十几岁了吧?也真亏得他有那个心思去玩……”佩里埃特小姐叹了口气。
“我亲爱的朋友,对我们这些作家来说,年纪从来不是问题。”一位中年作家笑着回答,“即使因为年老而身体虚弱,我们的思想仍旧足够锐利……”
一时间整间客厅都被这个略带调侃的双关笑话弄得哄堂大笑,连文学女青年都笑了出来。
【ie一次在法语中既有虚弱的意思,又有‘不举’的意思。】
按理来说,在一般的沙龙中说这样的话是有些失礼的,但是作家们崇尚奔放,而且鄙视条条框框,因此只要回答得机智就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我听说,可怜的夏多布里昂先生已经行将就木了,听说最近又病倒了吧?医生现在每天都往家里跑。”笑了一会儿之后,一位作家轻声问。
“是啊,我之前还去探望过他。现在他已经是重病缠身了,恐怕过得不久就会……”雨果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不忍说出最后的话。
“这真是非常遗憾啊……”有人叹了口气。
“我们每个人都终将面对这么一天,夏多布里昂一生的成就足以让他毫无悔意地回到上帝跟前。”雨果回答,“我们都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