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全都是嶙峋的青色岩壁,大部分锋利如剑刃,稍不小心就会要人性命。
林轩盯着电脑屏幕,想象着堂娜在幽深的水底独力与命运抗争的情景,不由得目眦欲裂。
“林先生,这些影像只是作为资料补充环收进来的,我会将它传到总部去,以证明堂娜所做的一切。”萨曼莎说。
此时,画面中出现了堂娜的脸,应该是她将追踪器的摄像头拧转,对着自己的脸。
“能看到我吗?能听到我吗?萨曼莎,如果你能获得这些资料,请记住,一定要把这件事完成,直至真相大白。我们不能逃避,巴可洛夫的死是一个闪光的路标,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人的一生之中,总要做一件固执己见的事,而不是苟且偷生,退避闪躲。我们投身于sk的第一天起,就在军旗下宣誓,效忠国家,舍生忘死……”
画面颤抖了一阵,雪花噪点覆盖了堂娜的身影。
林轩急得浑身冒汗,但却无计可施。通常情况下,探险者一旦发现环境极为不利,就会提前录制遗言,然后奋不顾身向前。
“接收资料时,你在哪里?”林轩责问萨曼莎。
萨曼莎长叹:“我在加德满都的月光大厦,那里有我们的一处秘密联络地点。追踪器的资料先上传到通信卫星,然后转发给我。如果我像你一样身在雄巴村,就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堂娜陷入危险境地。”
这句话令林轩胸口一痛,如遭千斤重锤猛击。
他双手捂住脸,脑子里全是堂娜的一颦一笑,两边太阳穴如同要瞬间炸裂一样,心底狂呼堂娜的名字。
之前,他并不承认自己对堂娜一见钟情,总以为大家不过是在藏地萍水相逢,结束这一系列探险后就会一拍两散,从此永不见面。他从没想到今生会爱上一个俄罗斯女孩,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况且堂娜与田梦一先一后在他生活中出现,后者出现得更早,两个女孩子同样美丽且优秀,令他无法轻易做出取舍。
现在,他终于明白,堂娜在自己心中占的分量更重。
萨曼莎靠过来,搂住林轩的肩膀,把他的身体裹在自己怀中。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全身都在簌簌发抖,为绝境中的堂娜,也为这种眼睁睁面对的残酷离别。
“我第一次看这段影像时,咬破了嘴唇,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加德满都到拉昂措湖至少要几个小时,就算立刻调来直升飞机,也得在穿越国境线时耽搁两小时以上……但我到了拉昂措湖又怎样?我想下湖去救她,怎么下去?怎么救她?那一刻,我恨你……恨不得……恨不得……”
一支冰冷的短枪抵住了林轩的太阳穴,而那枪口也在瑟瑟颤抖。
“来孔夏布村之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让你看看这段影像,然后杀了你,为堂娜赔命。”萨曼莎缓慢而森冷地说。
林轩已经忘掉了一切,眼中只有绝境中视死如归的堂娜。
蓦地,他胸口一阵热浪翻滚,一口鲜血喷出来,立刻满地桃花盛开。
他不怕死,怕的是堂娜已死,没有人了解他为何而死,而已死的堂娜也不可能在天堂或地狱与他重逢,下一世轮回中仍然错失错过,不再遇见。这种一旦失去不可复得的痛楚掏空了他的胸膛,使他连拨开萨曼莎枪口的力气都没有。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萨曼莎问。
林轩艰难地抬头,看见的却是萨曼莎含着泪的双眼。
“她那么爱你——调查巴可洛夫死亡事件时,她易容进入极物寺,第一次见你就情根深种。她知道那是个错误的决定,sk根本不允许在职的间谍爱上异国男人,更不允许萌生真爱。这是个错误,但她沉浮于这份隐秘之爱中无法自拔,并主动请求调查两山两湖的二战潜艇出没事件,借机接近你……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但你做了什么?让她在绝望中毅然决然地深入鬼湖……”
萨曼莎泣不成声,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不停哆嗦着,随时都能射杀林轩。
“我无话可说。”林轩低声回应。
在与堂娜交往的过程中,他随时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热情和善意,但雄巴村、极物寺、寒潭等地突发状况一波接着一波,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坐下来聊天谈心,像正常男女那样花前月下,互相了解。
寒潭最后一战,他带田梦回来,堂娜表面上仍然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失态。
“我做错了一件事,那一晚应该留住堂娜。”他又说。
爱情中的男女心弦脆弱,也许是田梦的出现,将堂娜逼退,产生了孤注一掷的想法。
“因为你,堂娜求死。所以,你是杀死她的真正凶手!”萨曼莎咬牙切齿地说。
林轩惨笑,眼中水雾弥漫,看不清萨曼莎的脸。
“既然错过了,还有什么话说?你想杀我,就动手吧,然后从东面离去,那边人烟稀少,也不会有村民的藏獒狂吠惊吓到你。记得以后祭奠堂娜时,也带上我的祝福。如果有缘分,大家在将来的六道轮回中还能相遇,就如同这一生,我一定……一定万分珍惜,留住她的人也……留住她的心……”林轩也哽咽起来。
在藏地,他的心遭风刀霜剑所迫,逐渐变得坚硬如铁,只流汗流血,从不软弱流泪,但是现在,他一想到坠入鬼湖的堂娜,就觉得万念俱灰,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当他耳中听到窗户发出轻微响动时,马上转头,一眼瞥见了窗纸撕裂后伸进来的长枪枪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