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桐乡,薛剑强度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为难熬的夜晚。
说难熬并不仅仅是因为伤口疼得厉害,还有冷。是的,冷得要命,他穿的这身87式迷彩服放在这个时代当然是很帅,很酷,问题是,这是夏季的军装,在冬季穿这玩意跟找死没什么区别!而物资匮乏的第28团似乎也还没有给他找套棉衣的打算,他和几名士兵一起盖着一张到处都是补丁的棉被,冷得瑟瑟发抖。这棉被通风效果一流,他应该庆幸有这么多人跟他挤在一块,还能依靠他们的体温取暖,否则他很有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这该死的老天,成心要玩死他!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迫不及待的起床,围着整个村子跑步……他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活动一下会暖和些。
刚跑了半圈,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哟,一个女兵也扎着武装带跟在后面跑呢。那女兵十九岁左右的年纪,披肩长发扎成马尾,随着跑动一晃一晃的十分可爱,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额头高耸,眉宇清扬,一双大眼睛像养在水银里的两枚黑珍珠,总是习惯性的眯成上弦月状,薄薄的嘴唇一翘,迷人的微笑便像春天的花儿般绽放开来。薛剑强心里狂叫:“正点!”这女孩子不仅漂亮,还带着一缕新雨之后从枯树树枝上吐出来的绿芽般的清纯,跟那些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化妆品全部呼在自己脸上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只是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便成功的俘虏了他的目光。
女孩子追上了他,好心情的打招呼:“同志,这么早就起来跑步了呀!”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是很有道理的,她这一开口,薛剑强对她的印象分就跳楼似的直线下跌,几乎跌到负分滚粗的地步了。倒不是她的声音难听,相反,她的声音甜甜的,糯糯的,清脆悦耳,好听着呢,但是这声音薛剑强实在太熟了,光凭这声音便认出她来————这不是昨天晚上那个给他缝合伤口的时候忘记了打麻醉针的二货女军医嘛!一看到她,他胳膊的伤口就隐隐作痛了,黑着脸说:“早上好!”
热脸贴了冷屁股,女军医有点儿尴尬,不过她也很快就认出了薛剑强,尴尬变成了歉意,说:“原来是你呀!昨天晚上真的很抱歉,我当时忙昏头了!我正式向你道歉!”
薛剑强咧咧嘴,说:“道歉就不用了,下次长点记性就行啦……我说,你是不是实习生呀?”
女军医不好意思的说:“让你看出来啦……我是同济大学,去年年底读大二的时候学校让鬼子的飞机给炸了,我在地下党的帮助下来到淮海军区,在28团团医院工作。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经验,连解剖都没有做过,但他们也找不到比我更懂医术的了,我只好赶鸭子上架给他们当军医啦。”
薛剑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本来还以为她是实习生,现在看来人家连实习生都不是啊!在现代,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行为无异于谋财害命,一旦曝光肯定会被骂出翔来的,不过在抗战乃至解放战争时期却再正常不过了,让一个医科大学大二学生当军医算个屁,让打了一辈子仗的人转行去搞经济才叫吓人!什么?不会?不会就学,边干边学,反正上头的给的任务一定要完成,至于怎么完成那是你的事,上头不管的!没办法,谁让现在中国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呢?初中生就算知识份子了,可见人才匮乏到什么地步,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等专业人才来了才能做,那估计整个国家都得停摆。想到这里,他肚子里的气也就消了一点,毕竟人家一个小姑娘连大学都只读了一半就被赶鸭子上架,成了军医,已经很不容易了,手忙脚乱的出点篓子很正常,男子汉大丈夫还跟人家斤斤计较就说不过去了。
女孩子与他平行往前跑,边跑边看着他,说:“我听说了你的事情!”
薛剑强问:“你听到什么了?”
女孩子脸上满满的都是崇拜:“我听战友们说你是个神枪手,几百米的距离弹无虚发,一连撂倒了好几个鬼子!他们还说你非常厉害,一把铲子抡得跟斧头似的,把鬼子的脑袋当西瓜整个劈开,真是太厉害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薛剑强说:“薛剑强,薛仁贵的薛。你呢?”
女孩子说:“我叫苏菲。”
薛剑强呃了一声:“这名字有点儿洋气。”
苏菲格格一笑:“我是上海人嘛,从小生活在租界里,取的名字自然有点西洋味了,我还有个英文名字呢!”
薛剑强说:“没想到你还是大城市里出来的啊。从大城市来到这穷乡僻壤,能适应吗?”
苏菲叹气:“不适应也没办法了,打仗呢,又不是度假,谁管你适不适应?其实一切都还好了,同志们都很照顾我,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我留一份,给我的津贴也比别人多,就是能帮得上忙的人实在太少了,药品也出奇的缺,看着那么多同志受了重伤却连一支麻醉针都打不上,活活疼死,我心里真不好受。”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变得黯淡了,不再说话,心事重重的往前跑。
薛剑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昨晚苏菲拿着一截羊肠线向他炫耀了半天他便知道这里物资匮乏到什么地步了,中国是一个落后的国家,从晚清的洋务运动一直折腾到现在,也没有发展出什么工业,像麻醉药、消炎药这类在现代便宜得掉渣的药物,在这里硬是能卖出天价,尤其是青霉素,卖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