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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楚军发起攻势开始,朝中重臣与赢姓公族的耆老便在正寝明堂上等待战况讯报。一面倒的消息让人压抑绝望,陈仓道西面的西邑被楚军拔下,虽然这早在国尉府预料之中,可毕竟那里是秦人崛起的祖地,秦国历代先祖的陵寝就在西邑。
楚军攻入西邑,烧陵寝也好、不烧陵寝也好,大军过处,都要惊扰先祖先君。与两年前短暂绝祀一样,都表明了今人的无能。耆老们劝慰赵政,然而想到自己死后下至黄泉时,必将面对先祖先君的责问,禁不住落下泪来。
这边的耆老们还在抹泪,又有一则讯报传来:羌人猛攻狄道,狄道已拔。陇西大乱。
“羌人!”赵政刚才浑身发抖,大秦基业眼看就要断送在自己手上,手抓着剑柄恨不得拔剑自刎。再听羌人拔下了狄道,他失神道:“竟、竟连羌人也辱我大秦……”
到了西汉中期,羌人也还是‘一汉敌五胡’的次等部落,和现在就已经使铁剑、用铁镞的匈奴不是一个族系。羌人善战的传统最先是‘一汉敌五胡’,接受更先进的技术后,经过‘山东出相、山西出将’、‘西凉兵天下无敌’的东汉,再经五胡十六国前秦的巅峰,最后的残余涓涓汇入了两宋的西军,这才慢慢衰竭下去[注33]。
楚国现在把羌人的战斗力提前释放出来,让羌人在侧翼给秦国造成压力。可在赵政眼中,这只是一群饮毛茹血的蛮夷,他虽然知道他们善战,可没想到他们如此善战。尤其是他们居然能拔下狄道,蛮夷们何时也会攻城了?!
“大王,此巫药之助也!”卫缭解释道。“不然羌人如何能速拔狄道?”
“当是巫药之助。”明堂上的朝臣连连点头,巫药攻下了峣关,炸毁了蓝水堤坝,有准备的情况下,炸毁狄道城墙并非没有可能。若不是,作为一郡郡治的狄道怎么可能如此迅速的失陷?
“边角之失,乃小疾也。”卫缭接着劝道。“如今最急之处,乃是摩天岭与散关。摩天岭荆人夜袭不成,此天助我也!”
“此天佑我大秦也。”说话的是李斯,他不懂兵事,但见楚军攻城拔邑如同疾风骤雨,荆王率领的郢师两日就翻越秦岭,攻至蓝田,人变得面色如土。卫缭的劝慰仿佛是水里的稻草,被他死死抓在手中。
“告之蒙恬,摩天岭万不可失!”赵政看过国尉府拟定的应对计划,知道摩天岭的重要性。他虽不把卫缭的话当成水中的稻草,可也有些紧张蒙恬率领的秦军是否真能守住摩天岭,若要守不住,秦国可就要亡国了。
土人所说的鸳鹜山就是卫缭赵政口中的摩天岭。之所以用这个名,潜意识里自然是我军占据着天险,此山山顶距天五尺,触手可摸的意思。虽然蒙恬早有布置,但楚军从这个方向奇袭确实很出秦军的意料,然而幕府里的地理盘算思索一通之后,不得不对蒙恬的点头。从褒斜道北上,行百里后忽而向西北方向急进,插入陈仓道,地理上确实可行。
唯一不便之处就是此路要翻越摩天岭才能接上陈仓道。陈仓道是水路,一条旱路接过来显然是不便商旅,但用兵上走这条路并无不可。比起两山夹持下的陈仓水道,这条越岭之路要轻松的多,最少楚军脚下不是沔水深深浅浅的沉舟,是踏踏实实的大地。
“哪是何人?”摩天岭上,甲衣带血、满脸疲惫的大将军蒙恬指着岭下一人问道。那人须发皆白,形容矍铄,身后虽然有人举着旗帜,可岭下此时无风,看不到旗帜上绣有何字。
“不知此人为何人。”左右将率都不认得,腹心蒙珙也不认识。
“或是鲁将东野固。”有人猜测道。
“东野固远在齐地。”蒙珙摇头道。“且若是东野固,为何不见将旗?”
楚军中年纪大的将率不多,后发之辈更有咄咄逼人之势。这样一个须发华花白的将率亲赴一线指挥,不可能是大将军、左右将军,只能是师率之流。
“当是赵将庞暖。”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是侯正造。“十多年前诸国合纵伐我,拔蕞不成,小人曾见过此人。”
“庞暖?!”在场诸人全都吃了一惊,包括蒙恬。庞暖应该是与蒙骜同辈的将领,赵悼襄王死后他被罢将,天下人皆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不但活着,还能亲上前线指挥作战。
“此人、此人有何习性,为将如何?”蒙恬压力瞬间山一样的大,山风习习背心也汩汩冒汗。
天下认识庞暖的人不多,知道庞暖的人不少。除了那次奇兵诡出的渡河攻秦,初战便阵斩居辛之外,庞暖还与李牧一起灭亡了燕国。这样的一个宿将出现在自己的阵前,不由让将率谋士呼吸一紧。尤其是此人善用奇兵,前日的夜袭不正是奇兵么。
“速令斥骑沿山势侦之,但有山口务要谨守。”蒙恬应对的办法只有滴水不漏的守,让庞暖无隙可乘。“齐将军……”
“末将在。”负责咸阳、王宫安全的中尉、卫尉又一次加强给了主要野战的秦军,主将是善射的齐褐。随从捧着长弓的他很想一箭射死庞暖,奈何实在隔得太远。
“今日始中尉、卫尉两军便驻于岭上,如何?”看着齐褐、看着他身边的卫尉图,蒙恬如此令道。
“末将敬诺。”庞暖出现在岭下,楚军必将猛攻摩天岭,齐褐心中虽有些担忧,却也响亮的答话。卫尉图的声音则小多了,那年楚军攻入秦宫时他率人死守,战后从死人堆里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