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和,大秦的对敌策略向来灵活而现实。陈仓道险峻,楚军从陈仓道逆流而上,先不说两年前秦军已在沔水上筑坝,即便不筑坝,秦军也可沿途阻塞河道节节抗击,短时间楚军无法攻入散关,真正要命的是羌人。
山脉纵横的陇西郡很多地方本为羌人所居,一些道路羌人知道秦人不知道。羌人如今有钜甲有钜刃,还在楚人的帮助下练了盾战之法,若不求和,必然要席卷陇西和北地两郡。求和遣质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有求和遣质,才能延缓楚军的攻势,将战事拖到巫药制成之时。
“召扶苏。”在卫缭的期望下,赵政最终点下了头。
“唯。”谒者闻声接过召节匆匆下堂,很快扶苏就来了。
扶苏已经十岁,王廷饮食下,十岁孩童身高近乎六尺。缁衣穿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白皙而修长。他的脸庞像芈蒨,五官并不分明,鼻子还有些低矮,但眉眼神态像极了赵政,父子俩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儿童的气质没有赵政那么咄咄逼人,温和的多,笑容也多。
看到扶苏,赵政总会想起芈蒨,再想到芈蒨是荆女,秦荆之间的战争你死我活,升起的那一丝愧疚又被赵政狠狠掐灭。
“近日何为啊?”硬起心肠的赵政将慈爱倾注在扶苏身上,问起他的近况。
“禀父王,孩儿近日忙于课业,白狄太傅授孩儿七艺;非子太傅授孩儿秦律;茅太傅授孩儿春秋……”扶苏每日都要赵政请安,问安时父子俩并没有太多对话。特意相召到正寝,这是从未有过的,父母相恶下的扶苏生性敏感,不安的他答话时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七艺?”赵政诧异,他只听过儒家有六艺,没想到白狄人也有七艺。
“禀父王,白狄太傅所受七艺乃逻辑、修辞、文法、算术、几何、音乐、天文。”扶苏恭敬的作答,细说自己正在学哪七艺。
“善。”赵政不置可否的点头,扶苏说的这几艺他知道。翻译出来的《几何原本》他也看过,可惜看不太懂,比如:‘任意两点可凭一(直)线相连’,事实就是如此,有必要写成书籍,好似圣人之言那般奉为圭臬吗?
略略一顿后,赵政又道:“荆人攻我甚急,父王欲将你送入羌地,大秦愿与羌人盟好,你……”
“父、父王……”扶苏脑中轰的一记,后面父王还说了什么他全都没听清,直到父王最后说“退下吧”,他才机械般的退下,下了正寝的台阶,他才活了过来,眼泪潸潸而下。
入羌地为质,这是父王要他做的。羌地在哪里他不知道,为质需要多久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咸阳、离开母亲,去一个秦国以外的地方。惶惶不安中他不便方向,走着走着不知为何来到白狄太傅所居的芷阳宫。
“见过王子殿下。”亚里士多德四世是太傅,毋忌是实际上的少保,不是上课的时间扶苏来到了芷阳宫,毋忌不免有些惊讶。“殿下为何哭泣?”他看到了扶苏的眼泪。
“我来是向太傅告别的。”在芷阳宫,师生说的是希腊语,扶苏此时正以希腊语和毋忌对答。
“告别?”毋忌再次吃惊,这时候他身后的亚里士多德四世看到了扶苏,他正与埃及使臣帕罗普斯再明堂里交谈。“老师,王子殿下说他要来向老师告别。”
“告别?!”亚里士多德四世大吃一惊。“你要去旅行吗?去哪里?”
“去羌地。”扶苏抹了一把眼泪。赵政只是他的父王,不是他的父亲,对亚里士多德四世这个白狄太傅,他有一种特别的亲近。
“去羌地?为什么去羌地?”天下六国,这已是亚里士多德四世眼里的蛮族了。只是蛮族眼中还有蛮族,这些蛮族就不是他所知道的了。
“老师,是羌人。他们生活在陇西行省以及陇西行省以西地区,现在他们与楚尼联合,与秦尼为敌。”毋忌解释道。“陛下是想与羌人和谈,所以派扶苏前往羌地,作为和谈的人质。”
“不!”亚里士多德四世愤怒的跳起。“陛下不能这么做,他不能这么做!打败楚尼人不需要蛮族,根本不需要!”
将自己最心爱的学生、越来越英俊的少年派到蛮族眼中的蛮族中去,亚里士多德四世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的。他先是高声的争辩、大声的议论,而后便带着扶苏前往曲台宫觐见赵政,他与赵政之间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就在他与赵政相谈时,黑色的信鸽飞出咸阳郊外,扶苏将质于羌的讯报急急从咸阳发出,传向千里之外的郢都。
历经一个冬天的搏杀,楚秦两国又一次将原先的版图撕裂,天下局势再变。最明显的是在东线,齐国已一分为二,主力几乎覆没的齐国这次听从了大司马府的建议,迁都即墨的同时随时准备放弃临淄,而不是将仅剩的几万大军投入到无底洞一样的济西防线。
北线没有什么变化,楚军必须退回方城,如此才能策应商於和汉中,因此李信很快又率军在襄城驻扎,与澧水南岸的叶邑遥相对望。
楚军所有的攻势全在西线,所有机动兵力也集结在西线,但是西线只能沿着陈仓道这一条道路进攻,道路曲折难行,河道阻塞不断,以至于战事旷日持久,最少在今年看不到终点。
然而熊荆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特别是十几天前知彼司禀报秦人带着龙马、车軎、大批工匠欲正从草原进入秦国的消息传来,他更觉得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