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府的气象预测仍然糟糕,天黑以后就下去雪,且风雪越来大。靳以、观曳、攻尹娄、宋玉、孔谦、鹖冠子……这些人赶到若英宫时,已经是定昏时分,攻尹娄、孔谦年老体弱,升堂之后牙关直打架,在堂内火盆旁烤了一会火,饮了盏热汤才缓劲来。
“大王欲亲迎芈玹为王后否?”赵妃当中而坐,楚人崇左,故而宋玉和孔谦居左,蓝奢、昭黍两人居右。五个人都看着熊荆,面无表情。
熊荆一到若英宫汗毛就竖起来了。当然,这不是政治斗争,这是家庭训诫。不过家庭训诫也不好受,昔先君文王‘得丹之姬,淫,期年不听朝,太保申苔五十’。熊荆可不想扶在案板上被宋玉或者孔谦苔五十荆条,太没那尊严了。
“荆儿!”熊荆脑子里想的是太傅太保鞭挞国君的先例,忘记答赵妃话了。
“回母后,此确也。”熊荆狠狠地想到了郦且那个王八蛋,没做任何辩解就承认了。
“先王将楚国社稷托于你,你便是如此为一国之君的?”儿子长大了,可儿子生性固执不听自己的话,赵妃对此只能叹息,对芈玹的不喜又增加了一分。
“母后!”熊荆不明白赵妃的婆婆心理,只道:“太傅曾教我,君无戏言,我曾言要娶她为妻,不能食言。”
熊荆一下把宋玉扯进来了,弄得宋玉有些尴尬。想到儿子固执,自己无法强要儿子如何如何,赵妃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你娶她为妻可,你出塞至咸阳怎可?你若是……”
赵妃越说越是泣不成声,不论亲迎的结果如果,她都觉得儿子被别人抢走了。
“母后!”熊荆大急。赵妃这么一哭,他可能就要被人说不孝了。
“哎。大王娶妻何必亲迎?”蓝奢见此插言道。“随行五十骑,出塞五千里,秦国北地郡高山峻岭、丛林密布,万一有失,楚国若何、社稷若何?”
“大敖有所不知。”熊荆苦笑。“秦国与我为敌,然秦国如何我未曾亲见,秦民如何我亦未曾亲见。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讯报所知、他人所闻,皆不如自己亲见。入秦亲迎是一,亲见秦国民情是二。”
“若是亲见,何必至北地郡?”蓝奢很难判断熊荆是在诡辩还是确实有如此想法。
“北地郡之北乃河南地,河南地之北乃阴山。狄人乃秦、赵、燕三国死敌,狄人如何,亦当亲见。”熊荆争辩道。他当然记得冒顿,冒顿鸣镝弑父,而后击败禺支东胡,称霸草原。逯杲、陆蟜为了冒充胡人曾至匈奴之廷,冒顿虽然不知道是否出生,但头曼已经是匈奴单于。
“探敌之事甚险,大王不可亲往。”蓝奢说不过熊荆,曾作为左徒的昭黍瘪瘪嘴,没有说话。宋玉只好出声了。“即便大王重诺,何必使人亲迎?”
“老师:昔赵国武灵王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学生所做,并不为过。”熊荆再道。他很庆幸没有知彼司的人在场,在座也没有一个是将军。
“大王如何探敌,臣不知也。大王如何袭秦,臣亦不知也。臣只知大王率五十骑入敌国亲迎一女子,此非礼也。”孔谦老掉了牙,说话漏风,却丝毫不被熊荆左右。“臣还知大王去社稷五千里而入秦国,此不慎也。
芈女公子已为秦王之媵妾,大王何以为妻?大王为芈女公子而不顾社稷,大王何以为大王?大王拜臣为太傅而习礼乐,不克己复礼又如何为君子?
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大王年少矣,理当戒色。臣请太后罢尽女伶宫女,以防其色魅大王。”孔谦转揖向赵妃,“若非要政,当禁大王出宫。”
熊荆是受审的,孔谦身为太傅有管教之权,他的提议赵妃不无答应。熊荆倒不觉得什么,他本来就要戒色,只是出塞入秦……
三堂会审很快完毕,熊荆告退后诸大臣仍滞留于若英宫。宋玉最先打破冷场,道:“大王爱极芈玹,不可也。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
并后是后宫没有尊卑,媵妾仗着国君宠爱与王后并列。这种情况又会导致匹嫡,媵妾生的庶子地位等同于嫡子。最后宫中的祸事还会延伸出路门之外,受国君宠爱的媵妾和庶子与朝臣勾连,然后某个朝臣极受国君宠信,进而独掌国政,是为两政。两政的结果就是耦国,宠臣的大城强大到足以和国都抗衡。
内宠并后,外宠贰政,枝子配适,大臣拟主,乱之道也。古人的总结很有道理。以芈玹的出身,即便不曾为芈蒨之媵,也不可能做楚国王后。熊荆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敢说为妻,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为后。这样一个得大王宠爱的女子嫁入楚宫,他日并后、匹嫡是一定的。
“大王理当娉齐女。”了一句。
“大王不愿娉齐女,奈何?”昭黍明白熊荆的喜好,并且他也看不起齐人,日后齐女生一个怯弱的嫡子,如何继承楚国王位?“与其娉齐女,尚不如娉越女、赵女。”
“越女也是越君之女。”楚国有娶越女的传统,不过孔谦以为越人是蛮夷。
“若娉赵女……”蓝奢和昭黍对视一眼,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反对之意。赵国正遭受秦国攻伐,娉一个赵女等于说楚国要救赵,正朝里的大臣心里并不想救赵,最少不想马上出兵救赵,这才是熊荆力推出塞击秦的原因。
“以天下计,大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