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信君话毕,又呈上了一份秦国太后赵姬的书信,这才退了下去。灵袂读罢书信又看着郭开,半响没说话。倒是郭开说道:“太后,秦人不可信。赵秦虽是兄弟之邦,然战至今日,仇怨深矣……”
郭开本能的不相信秦国,更不相信什么以德报德。秦人早就不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秦人了,他们已经变成畏威而不怀德。你对他好,他就以为你软弱可欺,一改之前的客气蛮横不讲理;你对他坏,杀得他血流成河,甚至烧了整个咸阳,他就会本能的畏惧你,渐渐对你客气。这才是现在的秦人。
赵国的无奈就是已经没有能力对秦国坏,不得不渐渐向秦国好。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到。郭开笑意之下全是这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然楚国若何?”灵袂脸上也是痛苦,但她和郭开不同,她要的很简单:第一是赵国不绝祀,这是对丈夫的交代;第二自然是她和儿子的性命衣食。
“禀太后,楚国未有音讯,然早则本月,迟则下月,郢都必有讯息。”郭开揖告道。
“郢都确有讯息,”廉舆没有把熊荆的脑疾之言告知邯郸,但他把其他消息传到了邯郸。“楚国复郢,欲迁都也。楚王十数日前已至旧郢。楚军也已攻向南郑,欲与秦人争夺汉中巴蜀之地,救赵之事……”
楚军连连反攻,夺回了五十年前失去的土地城邑,赵国却要亡国了。灵袂平静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虐笑,她本能的不相信男人,虽然她因男人而成王后。想到书信上赵姬所言,她问道:“太傅以为我赵国于秦楚两国,孰重孰轻?”
“今秦人势弱,急欲与我相和而伐于楚。然,”郭开很清楚眼下的局势。三十万秦军被拖在邯郸,又有十数万秦军正在协助秦国官吏接收拔下的赵国县邑,只要邯郸投降,秦军立即能腾出四、五十万军队与楚国作战,这才是赵国的价值所在。
“于楚呢?”灵袂打断郭开的陈述,问起了楚国。
“楚国当使我坚守不降,如此可得汉中巴蜀。”郭开再答。
“如此说来两国皆非善类。”灵袂道。“楚不救我,与其为秦所掳,不如降之。”
“太后,秦人攻城不懈,然邯郸非不能守也。”郭开见灵袂轻易就下了这样的定论,立即有些坐不住。“且太后欲降,平原君不降,奈何?”
秦国的事情秦王一人说了算,楚国的事情楚王说了也不算,赵国则间于两者之间,尤其是赵迁尚幼,灵袂出身卑贱。守城之将虽然是赵葱,但平原君赵营有舍人上千,一旦投降的消息传出去,平原君的那些舍人肯定会造反。
“便不可、便不可……”平原君赵营让灵袂忌讳。当年他父亲平原君赵胜就是死守邯郸的人物,赵营继承了爵位,家世没有没落,反而更胜一筹。要投降,必然要过赵营那一关。
“臣以为此事言之过早,待邯郸炊骨易子、剡木为矛时,方可言降。又或楚国再发兵救我,亦未可知。”郭开揖道。他见灵袂被自己说服,退了下去。
秦军每日都攻城不懈,建信君入城后,破天荒的停了一天,算是给赵国君臣一天的时间考虑降与不降。邯郸王城在邯郸大城之外,靠着楚国的混凝土,王城与大城之间已经连通。建信君退出王宫后,下一个拜访的却是平原君赵营。
‘平原君家楼临民家’,平原君府在大城而非王城。
大城城墙明显要比王城矮一节,矮的地方只有三丈六尺,但大城城墙遍开门洞,城墙不是屏绝敌我的障碍,而是可资利用的工事。秦军围城则兵力单薄,守军必出而击之,杀其士卒力夫,焚其冲车云梯;秦军列阵力战,那就无暇攻城。
建信君看到,大城城外尽是被焚烧的云梯和临车,再就是秦人的、以及被秦人驱使着上前湮土赵民的尸骨。大城城外如此,大城城内也满目疮痍。为了给墙后林立的投石机提供足够的砲弹,距离城墙数里的房屋全被拆毁。这使得马车入城后地面坑坑洼洼,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尸臭。唯有靠近平原君府,路面才重新变得平坦,空气里不仅没有尸臭,反而荡漾着一股酒香。
“建信君求见平原君。”马车抵达平原君府邸,建信君不需下车,自有仆臣前去相告。但奇怪的是,得知自己来访,平原君居然无动于衷,只派家宰前来相迎。
“主君……”平原君无礼,仆臣脸上已是不悦。
连大王太后都要侯着自己,区区平原君却不亲自相迎,建信君心中也是不悦,可眼下的邯郸有两股势力,要说降必要与平原君一会。建信君脸上一笑,道:“何妨。”说罢便下了马车,在平原君家宰的陪笑中行往府邸明堂。等他升阶登堂,才发现平原君赵营也不在明堂。
“……寡君之意便是如此。”有些昏暗的西室,鹖冠子的大弟子穆棱已将秘讯上的讯息解读完了。平原君赵营是赵氏宗族的主心骨,这一点知彼司、郢都正朝非常清楚。从某种角度说,郢都更喜欢与平原君打交道,而不喜欢与邯郸朝廷打交道。
“可邯郸乃我赵人国都,如此弃之……”大司马府的计划是将邯郸城内四、五十万赵人全部撤出,作为日后复赵的力量。人可以运走,但太庙、太社、宫室却没办法运走,这是赵营所顾虑的。“且各县赵人见我去国离都,赵国亡矣。”
“魏军十万甲士尽墨,齐人甚不可信,楚军不过二十万,正与李信、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