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于六盘山老龙潭的泾水流淌千余里之后,终于在渭水平原北面的九嵕山出峡,奔向西东流向的渭水。郑国渠就建在峡口处,其以平行渭水河道的路径,将泾水往东引入三百里外的洛水。谷口处泾水流速甚大,在此筑渠可最大程度取水入洛。
水出峡口,其声如雷,每当太阳西斜,阳光照在峡口常常折射成五光十色,伴着缕缕蒸腾的白色水雾,整个谷口都处于多彩的云烟之中,宛如绮丽的仙境。
弋阳侯弋菟就站在谷口北面看着这仙境般的峡口,赵将李齐站在他身后一步。靠着上游的舟楫桥梁,已经横渡泾水的两人无暇欣赏什么仙境,而是极力注视着一辆缓缓推至谷口右侧塞墙下的重车。重车一如攻城的冲车,虽然塞墙不可能被冲车冲破,墙头的秦卒还是急急抛下擂石和滚木,还有一些弩手冒着风险往塞墙下射箭。
既然是冲车,当然不惧墙上的擂石滚木,遮蔽箭矢更不再话下。弋菟当心的是峡口处水雾蒸腾,火药或许就是不灵了——启程时熊荆配属这支工兵部队时曾详细交代过:火药切不可遇水。赵齐则巴望着想了解楚人破塞的秘密,此前他只听见天雷一般的轰鸣,然后焉氏、朝那两丈四尺的城墙就被炸出一个五六米宽的口子,没马的赵军士卒亡命里突,将城内所有的活物屠戮一空。
弋菟、赵齐之后是熊悍、妫景等人,他们仗着马快,强突方渠、义渠一线的城邑,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诸人已绝尘而去,能追上他们的只有马莲水一线的秦军飞讯。
作为楚军的高级将领,妫景耳闻过火药,但他不知火药可以破塞。他并没有张望前方,而是在照顾熊悍的坐骑。流着熊氏、赵人血液的熊悍入秦之前有些忐忑,入秦以后变得越来越兴奋。只是他还不懂如何照顾他胯下的龙马,故而妫景正在给他的龙马喂水。
战马对水的需要比对马料多得多,一匹五百公斤的战马剧烈运动时每日需要十二公斤马料,却需要五十甚至六十公斤水,这些水必须洁净,必须加上盐,在运动后小心的喂。从焉氏塞奔袭至此,楚赵两军的骑士已不及三千五百人,此时所有骑兵都在给马喂水喂食。
“禀弋侯,诸事已备。”冒着塞墙上的箭矢,工兵卒长跑到弋菟身前揖礼。
“几时了?”弋菟回望身后,整条官道上的骑兵都在喂马,于是问向视日。
“禀主君,小迁也。”视日是楚军中的一种官职,审视天时以知禁忌凶吉,这与后世农历历书上的‘宜入学’、‘忌出行’类似。
“已是小迁?”喂马需要时间,然而自己奔袭至此已是下午而不是原定的上午、或者正午。
“末将以为当速速行之。”李齐知道弋菟的顾虑。赵军不心疼狄马,楚军却珍惜龙马。“已是十月,正午过后小迁、餔时、大迁,大迁过后便要天黑。我军距咸阳城尚有八十余里,距渭南尚有百里……”
李齐实际上不喜欢在这个时间点破塞,但不在这个时间点破塞就要等到明天。他如此着急,弋菟却一点不急,他又看向自己的司马弋通,“吉否?”
楚国与三晋习俗不同。楚军是出征前在太庙祈祷,将要决战时由军司马卜问凶吉;三晋是出征时或者临阵前卜问凶吉,将要战时祈祷。占卜的结果是凶,楚军一般会取消作战,或者再卜。弋菟这时候问凶吉让李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担心如果不吉,楚军会取消作战。
“不吉。”一直紧闭嘴唇的弋通如此答道,没有一丝隐瞒之意。
“不吉……”弋菟闻言轻叹了一声。“再卜。”
占卜并不需要太长时间,一块龟甲被刻上‘凶、吉’二字后,遂在弋通的祈祷声中放入火焰灼烧。没有帐篷的遮挡,弋通的动作和祷告把熊悍、妫景等楚军骑将、骑士全吸引了过来。他们注视着被火焰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龟甲,也如他一样祈祷。
“不吉!”灼烧完毕的龟甲取了出来,结果还是不吉,两百多名骑士瞬间动容。
“再卜!”弋菟环视众人后再道,牙根狠狠地咬紧。
“我军卜之吉也,末将以为不必再卜。”弋通的占卜不光动摇楚军的士气,还动员赵军的士气。下次如果还是不吉,赵军士气说不定会崩溃。“请弋侯不忘鸡父之战。”李齐道。
鸡父之战是一场楚人很少提起的战争。按春秋时期的兵法,晦日不战(晦日是每月的最后一天,晦日天无月光,战之不吉)。其时楚吴两军对峙于鸡父(今固始县东南),楚军将帅薳越因为是晦日,料想吴军不会进攻,遂放松戒备,吴王僚故意选在此日进攻,楚军仓促列阵,因麾下仆从国师中伏而败退。
李齐提鸡父之战是想劝弋菟不要拘泥古法,不吉也可说成是大吉,一切为了士气。不料弋菟根本没有听见去,他反证道:“我闻吴王僚死于刺客专诸之手,此晦日出兵之害也。”
李齐无语,而这时候弋通的祈祷已经结束,他不顾滚烫直接拿出火中的龟甲,看罢随即一愣。在所有人等待凶吉时,他将龟甲递给了弋菟。弋菟看着龟甲背面的裂纹没有犹豫,将它对着众人扬了起来,李齐想阻止已经不及。
“司马三卜而不吉,确不吉矣。”看着身前两百多名楚军骑士,弋菟目光无比严峻。“然吾受王命入秦,必迎芈女公子返楚,故虽不吉,亦将往之。非吾之家臣,彼等愿往者随吾而行,不愿者原路返国。时日无多,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