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与秦军再战,今天晚上荆轲便送来了秦军议战的情报,饶是鲁勾践此前认识荆轲,也让李牧、司马尚、狐婴等人怀疑不已。可当次日清晨两军再次对阵,秦军阵列一如荆轲所说:两千畴骑在右侧列阵、赵完部也在右列阵,秦军纵深二十排。
李牧对荆轲之言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一见秦军畴骑列阵于右,位于预备队位置的赵军弓手立即奔向军阵的左侧。不过在此时,两军的骑兵已在阵列之外交锋。赵骑彪悍,马术娴熟,回马弓犀利无比,他们不与秦军武骑肉搏,多数围着武骑放箭。
三万秦军武骑前日已损失数千,可这两日从晋阳补充了五千骑,人数上仍然具有绝对优势。只是武骑的任务是保护大军侧翼,不管赵军弓骑如何射杀引诱,他们总是不离军阵一里之外。每当弓骑试图绕后掠阵,他们就冲上前拦截破坏。
骑兵与骑兵是家犬与野狼的厮杀,家犬不断中箭身亡,但野狼也无法靠近他们守护的羊群。趁着赵军骑军无暇保护己军的空档,布置在秦军右翼的两千畴骑开始向赵军阵列发起进攻。与楚军破阵一样,善于骑射的义渠人最先掠阵而过,赵卒即便高举着盾牌,每一次掠阵便有数百人中箭倒地。掠阵之后,畴骑转眼极速奔来,啼音瞬间如雷。
畴骑负重较轻,疾驰的速度极快,洪流一般似乎要吞没挡在前方的一切。前排赵军士卒一个接一个选择闭目时,只听身后有人大喊道:“射!”
‘嘣……’弓弦声一片,一万多支重箭从士卒头顶上怒射而出,因为全军的弓手都集中在左翼,队列实在密集,这些箭矢在飞行中相互碰撞,一些竟然落到了赵卒头上,然而更多的箭矢向正高速奔来的畴骑飞去。
畴骑队列同样密集,射人与射马毫无差别。箭矢雨一般落下,击在骑士铁甲上的箭镞‘当当……’铮鸣后尽数落地,击在只披有皮甲的战马上,战马当即嘶鸣跳跃。
与楚军一样,秦军重骑也受到战马负重的制约。只是秦军没有锁甲,没有锁甲那就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给战马披石甲或者铁甲,二是给战马披皮甲。石甲、铁甲都是扎甲,甲片重叠相压,重量远超五环相扣的锁甲。楚秦战马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披锁甲战马都是勉强支撑,何况更重的石甲、铁甲,畴骑真正的选择只能是皮甲。
四棱钜铁箭镞无法射穿骑士身上的铁甲,对战马披着的皮甲确是一射即破。一万多支箭矢落下,最前面的畴骑坐骑瞬间变成了一只刺猬。箭矢插在马颈、马胸、马身之上,让这些战马狂跳不已,本就一窝蜂的队列更是乱作一团。
“射!”齐射的命令接连不断。畴骑于百步外冲阵,七十步时赵军才开始放箭。以畴骑的速度,弓手最多只能射出六箭,如果前排中箭的畴骑能够达成迟滞效果,弓手方能射出第七箭。
箭如暴雨,四次齐射后,队列太过密集的畴骑多数被前列嘶鸣跳动的战马挡住去路,少数虽然从队列的空隙中冲了出去,气势已不再如前。紧盯着畴骑的骑将辛胜见机不妙,立刻让号兵吹号后撤。号声中乱作一团的畴骑纷纷回转,失去坐骑的骑士也跟着撤退。
“万岁!万岁!万岁!”最可怕的畴骑竟然被己军弓手击退,十多万赵军顿时狂喝起来,士气已然如虹。如此良机李牧当然不会放过,进攻的鼓声轰然敲响,呐喊中的赵卒踏着鼓声,志高气昂的行向百五十外的秦军阵列。
畴骑进攻失利,杨端和心里忽然产生一种不妙的感觉,只是赵军已徐徐前进,此时后退完全来不及,他只能命令鼓人大力击鼓,第一线二十万秦军也大踏步前进。
积雪坚硬,寒风刺骨,士卒握柲的手冻得指节发青,每个人都呼哧呼哧吐出白气。前进中的列阵不可能保持笔直,身处阵列中的士卒胆怯之余仍能感到一种安全。但更安定人心的是老卒们自觉唱起的战歌:
“同人于野,同人于门,同人于宗;
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
乘其墉,弗克攻……”
战歌无比激昂,秦军越来越近,待到秦军弩手也开始放箭射击时,赵军士卒终于停止了歌声,开始奔逐冲锋。
白茫茫的雪原上两道十数里宽的洪流猛然相撞,阵后戎车上的荆轲像被慑了魂魄一样瞪眼看着这无比壮观的一幕,而后他的眼泪很不争气的掉落下来。他究竟是个文人,游历天下以学剑术,实际上剑术并无完全学成。以为刺杀即是悍勇的他看到三十多万人对撞在一起,千百条生命在一瞬间泯灭,只觉得自己原先依仗的骄傲一钱不值。
“秦军虽多,然我军必胜。”秦军阵列和荆轲昨天晚上说的一模一样,诸将对荆轲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鲁勾践也对他笑脸相迎。“秦人所持者,人多耳。”
“我非忧心胜负……”荆轲抹去眼泪,他看向鲁勾践道:“与军中士卒比,轲惭愧。”
“有何惭愧。”鲁勾践道:“你不顾家眷,冒死窃秦军之秘告于大将军,我军果破秦人,大将军甚喜。此战之后,大将军必然记功行赏。”
鲁勾践已经将荆轲看成同袍战友,荆轲心中既有喜悦又有苦涩。他不再说话,只看着两百步外厮杀不止的战线开始发愣。
一个冬天过去,赵军的武器也全变成钜铁长矛,编制虽没有改变,但阵势已然和楚军毫无无异。秦军用的也是长矛,只是与赵军相比,秦军披的是石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