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使臣的庄无地大摇大摆的被傧者礼送了下去,他一走朝廷上乱哄哄一片。大行田季言辞最烈,喊道:“楚王视我齐国为无物,不与战,列国皆轻我!不与战,我齐国何立于天下!”
“然也。”更多的朝臣附和。“三万楚军兵临齐都,不与战,国威何存?”
“大王万万不可听信楚人。”大司马田宗也喊道:“楚师远来,急与我战,不战,日日虚耗粟米刍藁,食尽自退也。”
“大司马此言何意?”田季不悦。“持戟之士十万,楚军不过三万,何至畏楚如虎?”
“楚军果三万耳?”田宗驳斥道。这句顿时让田季无言以对。
楚军三万是楚使说的,不是齐军探报得出的结论,如果楚军不是三万而是十三万呢?
朝廷上立刻安静了下来,原先主战的朝臣面面相觑后有人上前揖告齐王田建道:“请大王召都大夫,当知楚军几何?”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从缁水逆水而来的楚军舟师在临淄大城东北角拐弯,从缁水拐入了临淄城北的缁济运河,顺着运河航向到城市西北,这才落锚抛缆,停靠在运河南岸。这时候战舟上的将帅、士卒、马匹、器械、辎重、粮秣、建材……才逐一卸在河岸。
运河距离北城不过两里,楚军登岸的西北角不过三五里,临淄城高四丈八尺,楚军的动作城头将士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战舟,它们经过北城时军中法算清点后得出了两百二十八艘、两百二十五艘、两百三十一艘三个数字。即便一艘战舟两百人,也不过四万多人。
这个人数让都大夫田扬吃惊,他几乎以为这只是楚军的先头部队,但等了许久也不见缁水再有战舟驶来,方才半信半疑的认定这四万多人是楚军唯一的主力。
田建召他入朝,他把法算得出的数据细说之后,大司马田宗瞬间也沉默了。这时候田季再道:“大王,楚师确不过三万,请与之一战。”
“大王,楚人轻我,仅以三万人兵临临淄,请与之一战。”朝臣齐道,请战的声音震得田建耳膜颤。他还未答应,大谏田帧再道:“大王若不战,各邑大夫当不再遵朝廷之命。”
田季是大行,负责外交,楚军仅仅三万人就逼得临淄十万大军谨守不出,事情传到国外,他这个大行肯定要被他人耻笑,出城迎战乃为齐国的脸面。大谏田帧说的则是现实,战事是临淄朝廷挑起的,现在楚军兵临临淄,十万持戟之士不敢与三万楚军交战,此事若被邑大夫得知,日后肯定不会再把临淄朝廷当一回事。
从来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做到真正的上下一心,封建国家有贵有贱,资本国家有富有贫,殖民国家有‘我大清’有‘中国’,故而统治者历来都有两个战场,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所不同的是,有些统治者外残内忍;有些则相反,外忍内残。
先秦皆封建,即便封君、封邑的权力早已经比不上春秋,君臣依然残存尚武的血脉。对内或许残酷,但对外更加无情。田建虽然有些懦弱,可也知道以战立威,不迎战楚人,临淄对各邑将再无威信,势必又要回到父亲刚刚即位的日子。
他正要决定出城迎战,军师牟种急道:“臣有一言,请大王容禀。”
整个齐国只有一个军师,自孙膑起,军师一职便备受齐国上下的重视。与孙膑一样,牟种也师出鬼谷,奈何齐国几十年没有战事,年纪轻轻的他现在也已经老了。
“军师请言。”田建点头道,希望他给自己出计。
“都大夫言,楚军并无攻城之器?”牟种没有献计,而是问向都大夫田扬。
“……”田扬仔细想了一会,最后确定道:“臣未见楚军有攻城之器。”
“楚军远到而来,却未有攻城之器,全军仅有三万人,自求与我阵战。”牟种揖道。“我与之战,实乃致于人也;我不与之战,邑大夫或不再遵朝廷之命,此两难也。”
“军师之意是战仰或不战?”牟种语意含糊,田建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他的意思。
“臣以为当缓战。”牟种语调不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缓战非不与之战,乃不与之战。缓之,楚军粮秣尽也,战与不战遂成楚王之两难;缓之,各邑援军将至临淄,楚军不过三万,援军至后我军当有三十万,必翦楚军而朝食。”
“臣以为当缓战也。”田宗连忙附和,“若楚军还有伏兵,缓之可现。”
“请大王或缓。”田假心里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选择谨慎迎战。真若败了,后胜倒下,齐国可能同样就此倒下。
“敢问军师,缓战缓到何时?”田季追问道。
“楚军何时断炊便缓到何时。”牟种答道,“又或援军何时至临淄便缓到何时。穆陵关距临淄不及四百里,以时日计,二十日可也。”
“二十日?临淄需闭门谨守二十日?!”田季怪笑,“城外不过三万楚军,城内有十万持戟之士。三万之众围十万之军、困一国之都,军师竟畏楚如斯。”
“请大王再召楚使,只言我必应战,战期不定。”牟种没有搭理田季,而是再度揖告齐王田建。“再请都大夫使人出城,告大将军回师临淄。”
一边是马上出城与楚军战,一边是等待二十天,等援军到达再与楚军战。两个选择让田建有些犹豫,这时候田宗再道:“大王,楚人与秦人战,三战三胜,我若不慎,亦败于楚人之手。”
“诺。”拦住还要说话的田季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