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本已沉寂,除了北风吹拂营帐旗帜之声、间隔着的打更之声,军营里只剩下一片鼾声。然而此时呼喊、鼓声不断,整个军营喧沸声一片,好在之前各师曾下达严令:非有令命,夜间遇袭各师严禁喧哗擅动,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混乱。
士卒继续安睡,左军大营则燎火冲天,仓促起身的楚军士卒正隔着营寨对已撤到营外的秦军挥戈大喊,被逐出营的秦军也不久候,在身边箭雨越落越密时,他们便潜入夜幕,消失不见。
袭营不过是扰袭的一种,不在于杀人多少,而在于惊动敌军,使其恐慌,挫其士气。白林所部只是冲进了营并未杀伤多少士卒,但已成功扰动了楚军,夜袭任务成功完成。
“那荆人如何?”两里之外,等候的白林看着退回来的袭扰部队,不由问起了那名降卒。
“禀报都尉,此人以荆语诱骗哨者,斩杀了一级,可惜至大营近处被荆人识破,我部只得硬杀入营中……”夜袭是以奋这个楚军降卒为先锋的,外围哨是骗过去了,可大营近处警戒森严,没有夜间口令的奋喝问下最终出了破绽。
“斩杀了一级?”白林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奋已经死了。“那便记下,明日拜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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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我军斥候引秦军来袭?!”重新安静的左军大营,彻查出原委的主帅潘无命肥脸涨红,鼻子里喘着粗气。真是恨楚奸胜过恨秦人,得知是楚奸引秦军来袭他怎能不气。
“正是。”负责值哨的卒长连忙跪下,“此人操郢都口音,说是前几日侦敌时走散,丢了马匹,不得不从我处入营……”
“速速传令幕府,告诫全军提防楚奸。”左军骗了一次秦人怕是不敢来了,现在就担心他去哄骗其他各部,所以军司马蔡至马上将此事报之上将军,而后通报全军。但他似乎多虑了,直到晨明时分全军收帐,秦军也未曾来袭。
“急报——!”天色仍暗,各师正在收拾营帐准备撤军,营外忽然有马奔近,马上骑士一边狂奔一边厉喊着‘急报!’,听得人心里发毛。等他急急奔至中军幕府前,凌厉的喊声才算是停了,但更可怕的消息也随之而来:“报上将军,秦军大举出营!”
“秦军大举出营?!”早起的彭宗还有些瞌睡,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他大声道:“确否?”
“小人以性命担保,确实无误。小人和同伙昨夜受命宿于秦营外的野地,见秦兵大举出营便急奔回来,可惜同伙已死于秦人剑下。”马不如秦人,侦骑被打得不敢出营,只能派死士夜间宿于野地,天亮前再回来,没想到还真有用。
“急报——!”又是一阵疾呼,但那声音随即就没了,一会有人禀道:“上将军,那斥骑死了。”
“巢车如何?”夜间侦骑是侦查,立于巢车用陆离镜看也是侦查。项燕本以为秦军不会在今天出营与自己决战,可现在他们出来了,不由再次问向巢车,以求确认。
“禀报上将军:天色未明,巢车恐不可望远。”一侧军吏答道。
“上将军,暮色未去,秦军出营不可不防。”彭宗是最明白项燕心思的,秦军虽然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了,自己依旧要提防小心。
“传令下去,召将、列阵。”一支支令箭发了出去,除了召集将领,尚有马上列阵的命令。
“秦军怎么出营了?不是说是明后两日决战的吗?嘶……”项燕的将令送到熊荆处时,他正在穿甲。钜甲昨天勒了一天,身上一些地方已经红肿,此时碰到就痛。
“小人不知,小人奉上将军令告于大王:秦军出营,请速速至幕府议事。”传令兵口齿伶俐。
“不佞立即出营。”召将是有时间限制的,击鼓完毕未到者斩首,熊荆这个大王无人敢斩,但他需要作出表率。“马上走。”忍着痛穿上了裙甲,熊荆被众人扶着快步出营。待他赶到幕府时,一些将领也赶到了,并且消息已经确认,秦军正全军出营。
虽然早就盼望着和秦军速战,可听到秦军全军出营的消息熊荆背上还是升起一股寒意,昨日面对蒙武的勇气睡了一夜似乎就不见了——真要去阵前誓师?真要站在军阵最前列?他开始觉得腿渐渐发酸,身上钜甲越来越重,而赶到幕府的各个将领,没有任何人脸上有喜色,他们都阴沉着脸,凝重的像一块铅——谁都知道,面对秦军,自己胜的可能不大。
“子荆?”坐于熊荆旁侧的廉颇感觉到了这种并无胜算的战前凝重,也看到了熊荆眼里的失措。喊了两句大王都没有回应后,他不由喊了一声子荆。
“老师……”直呼王者之名是无礼之举,但熊荆浑然未觉,只有右史瞪着廉颇。
“大王昨日的勇气忘在梦里了?”廉颇问道。
这话好像利剑,一剑捅进熊荆的心脏。刺痛、冰冷、羞愧……,熊荆苍白的脸在一瞬间充血,他使劲摇头,几乎大声道:“没有。”这句说完他又问道:“我该如何做?”
“大王昨日是如何做的?”廉颇反问。“秦人出营,全军惶恐,士卒此时最希望看到将率在自己身侧……”
“我懂了。”熊荆当即醒悟,项燕议战他是帮不上忙的,现在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出现在士卒面前,让他们安心。
“大王万万不可!”右史怨恨的看了廉颇一眼,后揖向熊荆。“此时军情未明,贸然巡视恐有性命之忧,不如……”
右史惜命之言不但没有让熊荆害怕,反而让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