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中,作为使者前来的朱珍,也在街市上一边晃悠着,一边啧啧称奇起来。在习惯了北地常见的荒芜与凋敝,还有地方百姓的逃亡与躲避之后,一下子身处在新春格外繁华、人流如织的闹市区中,竟然让他很有些不适应。
不仅仅是因为市面上人声鼎沸的繁华,与眼花缭乱的充沛货物,遍地可见投枚、射团、猜花的玩乐手段、杂耍和演艺活动;还有那种本地士民百姓根本不避巡逻士卒和游哨,而寻以为常或是熟视无睹一般的轻松和肆意态度。
要知道就算是黄王所在的长安城中,巡道的义军将士们也是努力保持着新朝的威严和体面。而从不轻易让那些满身污脏、破旧的士庶百姓靠近身来,就会威风八面的用眼神和表情,将他们驱赶到远远去。
而号称是百国千邦万藩来朝的东西两市,更是空有其名的只剩下一些充作门面的店铺和行市,在勉强维持着基本的营生。更让人觉得可笑的是,其中大部分的货物来源都是出自太平军治下,而由各色义军将领的干系人等在经营着。
要说起来,他是徐州丰城(今江苏丰县)人,在记忆中见到类似的热闹场面还是十多年前的上元灯会中,节度使薛能在理所彭城所举办的专场马球赛时。那时候不知道裁掉多少只鞋履、挤掉多少条汗巾和璞头。
那些轻浮无状的浪荡子又是如何的竞相出没在人群之中,竭尽全力的从那些家人陪伴的女眷当中挤来挤去的占便宜,然后搅扰起一阵又一阵惊呼娇叫,或又是叫骂连连的情景,让来自乡里的他不由叹为观止。
但在这里,只有大街小巷中轻松快活的氛围,和秩序井然之下左右交错分行的人流;虽然多数人称不上体面和光鲜,
然后,他的记忆里就剩下没完没了的连年灾荒和兵火,饥饿难耐又疲惫不堪的刻骨铭心感觉,以及蝗虫一般下乡催收的官府胥吏和大户家丁;在某次交不出催粮的反抗当中,失手打死了吏员之后,他也就成为遍地蜂起的盗贼中的一员了。
颠沛流离的辗转了许多岁月,直到近些年才算是随着那位朱三将军,在河南都畿的附近粗粗落脚下来。但是相比一片残破的河南、都畿地方乡里;自出鲁阳关这一路过来的太平军治下的生息繁茂,却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虽然山南之地同样也是太平军,这个太平军上虞治理和经营的传说,果真是名不虚传。
相较之下,虽然三将军努力的改变过往到处流动罗括和就食的作风,而在新收地方上推行休养生息之道,又招徕流亡和鼓励屯垦,但是短时之内可以说是收效甚微,而一直在坐吃山空。
所以他这次过来固然有扩大互通往来的贸易,以持续补充不足的打算;同样也才买和置办大批在开春之后,用恢复生产的农具、牲畜和良种任务。
出于同样的道理,在此之前已经有一批数十人的军中子弟,被派在太平军的大讲习所中就学和修习,农事、货殖和吏务的学问,以获得类似太平军治理和经营地方的部分本事。
因为,这些年转战下来的际遇,已然让义军中的一些有识之士和明白人晓得,还是要有一块用来休养生息的地盘,才是长久存续的根本。这一点上,在两岭、湖南、荆南一路做大起来的太平军,就是最好的例证。
可以说,他们已经打破了过往义军大部,难以在一地长久落脚和立足,就要另寻就食他处的弊端和问题;可以说,如今的大齐朝廷之中,虽然人人口中都不说,但是未尝没有在暗中效法和照搬其部分作法的行为。
当然了,三将军这部人马因为朱大兄的过往渊源,和那位大都督的格外看重,无疑更加要近水楼台多得一些好处和便利;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也根本拿捏不起身段来,而只能卑言谦辞的努力为自己谋取到最大的条件了。
“朱兄弟,你可是教我好等一阵子了啊”
他如此思虑着一边观览走过了好几处城防之后,才见到有人上前来招呼起来。与他有约的,乃是昔日义军中的旧识和同袍,如今却是跟了朱阿大在太平军中效命的旅副许唐。
“却是我找路多费了些功夫,还请见谅。。”
朱珍连忙拱手歉声道。因为他这才发觉自己因为贪看路上各种风物和人情,赫然多饶了一大圈的路程。
在寒暄了几句之后,许唐就将朱珍引到了附近一座酒楼之中。只是在这座格局颇大的酒楼中,却是充斥着许多带头巾、穿襕衫的士子之流;他们一行人穿堂而过,甚至未曾印的多少人注意。
而哪怕是登上了三楼位置靠着街面栏杆,而视野甚好的一处专属包间之中,也依旧可以隐隐听到楼下传来的喧哗声。而就在其中对门上首的一张茵席和案子上,赫然是作为宴请主人的朱大兄,也是大都督府中屈指可数的军将高层之一。
“见过左郎将。。唯请金安。。”
朱珍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道,这位就是他此行受了嘱托的专程拜访对象了。却见这位和颜悦色而形容阔达的朱大兄,对他微微一笑而摆手示意他坐下,没有继续开口却是正在侧耳经听着什么。
而在楼下高谈阔论的喧哗人群中,貌不起眼的采风员韦庄,再次发现了足以让他感兴趣的话题。
“这位大都督已经在宣讲会上说的十分明白了,他想要的可不是一心只想要升官发财就好的幸进之辈,而要的是能沉得下身子和心思,去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