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经战患之后的浔阳城,已经是看不到多少本来居民存在的痕迹了,满大街都是各种或站或立盘聚成一团,或是三五成群在游荡的义军士卒;沿街的店铺倒是的大多开着呢,可是其中却是一片乱糟糟和满地狼藉的情形,只有一些义军士卒出入或是占据在期间。
当即稍加询问了一下赵璋,才知道居然是效法了太平军早期的男女分营制度,将城中剩余的士民百姓都给别处圈禁和编管起来了。好吧,这一刻的周淮安也不知道该是如何吐槽了。
要知道太平军早期的军事编管下的男女分营制度,主要是为了在算时间内迅速控制和动用,新占领城邑地方上的人力资源,而牺牲一定的效率和流动性所搞出来的权宜之策。
这样在太平军前方进行攻战的时候,男人都被集结起来提供相应的劳役转输,而女人则留在后方城邑里接受集体安排或是按户分派的工作任务,以换取定量配给的粮食物资;
这样在有限的资源投入和管理成本下,后方就没有多少被人煽动起来作乱的余地,而在前方提供辅助的青壮也是心有牵绊,而为了家室着想能够忍受辛苦而繁重的劳役,不会轻易发生逃亡或是起来反乱。
但随着后期太平军可以调动的资源逐渐增多,底层管理的人手相继补充上来和诸多职业分工的细化之后,这种编管的对象就逐渐缩小到特定的职业专长和门类上去了。
因此,如今虽然还有女营的存在,但主要是编列在后勤部门。专门用来安置那些新旧收编义军的家眷,以及容留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孤寡女子;乃至招募一些地方上的女性出来工作,以长期或是短期的劳作来赚钱补贴家用。
不过,稍加回想一下的话,这种初成的简陋制度,还真的比较适合黄巢这般流动很强的农民起义军风格。最起码在后世的太平天国运动当中,那个原版的太平军就是籍此从金田村的一隅之地,迅速国学求一般做大转战大半个江南,而最终进取定都南京的重要凭仗之一。
此外在如今的黄巢本阵人马当中,其实还有另外一些明显或是不明显效法自太平军的痕迹。比如大将军府明显相对集中而分工细化的后勤系统,其中就不乏周淮安在岭外亲手开创,又沿袭下来改头换面之后的东西;
其中就有专门管理各色工匠、筹集物料和简单修造甲械的器做所;以及集中所有伤员统一救治和疗养的善后营。
又比如他们虽然没有直接照搬,太平军已经层级分明到队的圣库制度;但也在度支使名下模仿类似的模式和原理,搞了一个对麾下所有人马的缴获进行抽成,再进行重新分配和支取、调剂的所谓“钧补法”。
而在大将军府右支使赵璋的手下,甚至还有一个常平司和平准院的编制。前者一看就是当初周淮安所立下的那套,在义军各部之间互通有无,而定期举办跳蚤市场的余泽和惯例;
而后者则是专门做义军内部的生意,明显近似太平军各级供销体系的路数;但是在门类上更加繁多得多。除了传统的茶酒盐醋酱米布的售卖之外,也囊括了一些服务行当的兼职手艺人;甚至还有效法官军的公娼、官伎之流,专门跟在军中给做皮肉生意的。
显然黄巢率领的农民军在北上之后屡败屡起的艰险环境下,也不是不知道变通和寻找捷径的所在。
当然了按照后世太平天国的发展轨迹,一旦上层开始贪图安逸繁华而停留下来不思进取,又在相互的大兴土木奢事攀比当中,自上而下的相继将缴获入公、按需取用的圣库制度和各尽其力的男女分营等,当初赖以发展壮大的宝贵经验教训和成例都给破坏掉了之后;也就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最终衰亡的死循环了。
就不知道这个错位的时空里,黄巢凭据这些东西又能够走出多远呢;最起码也不至于在日后打进长安后的数载时光里;明明具有京城数十万的户口在手,却陷入到少人可用乃至满城皆敌的困境当中吧。
在穿过了至少六座新扎起来的竹棚彩楼,和三道刻意翻新和加强装饰过,又站满了甲兵和巡哨不绝的城门之后;周淮安也终于抵达了位于浔阳城西北角,号称阖城最大的一所园林处。
这里也是前代著名大诗人白乐天所做的名句——《琵琶行》,个中背景故事的主人家,号称“重利轻别离”的大茶商陈志范,所置办下的园子——“广乐园”。
据说在《琵琶行》逐渐风闻天下之后,他没在乎自己的妾侍与之私下交接的故事,反倒是介意起来这青衫司马白乐天,关于“浔阳地僻无音乐”的评价;而专门翻修和扩建了这座园子。又广置歌姬人雅士曲乐大家行游府上,唱词作曲以为扬名这才有这处广乐园的一时名声。
园林的乌头大门之前,已经远远延伸出了数行高举着五方五色的旗幡、牦节、苫盖、枪戟、斧钺、瓜锤等诸般仪仗;相互之间还间杂着披帛挂彩之健马,而做黑甲黄杉的枭卫。据说这就是模仿长安大内的天子,内外数重皆以“仗班舞马”夹道的故事。
而在门边两侧的围墙位置,又有新搭盖起来的大棚子;透过彩绸的帷幕可以见到里头坐着竖排穿着绯衫的乐工,正在轮番卖力吹奏着某种不知名高亢、欢快的曲调。
在见到骑在马上的周淮安一行队伍到来之后,才忙不迭停下缭绕其上的热闹丝竹之声,而换成了某种更加厚重、昂然而起的钟鼎金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