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外,远去的官军的队伍当中,须发焦卷而眉梢带伤的山东节度使刘巨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飘摇在城头上的“太平”大旗,就像是想要将其深深刻画进眼中心里一般的,骤然吐出一口郁气而决然拍马奔驰而去。
城中对战过的这些敌寇实在太不同过往,不但能够像模像样的与官军进行野外阵战,也可以在纷乱繁杂的城中混战,进退有据而基本保持不落下风。不仅器械精良兵甲齐全,居然还会花样百出的用计和设伏手段。
因此,与其说是那些卑微、鄙陋出身的草贼之流,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一部训练有素的官军正伍才对呢。
而对于刘巨容而言,既然奇正相合都能不够取得上风和胜势的话,那就只有及时转进来迅速止损和保存实力了。毕竟,他的敌人可不止眼前这部突然出现的草贼而已;而此番导致江陵攻略失利的前后因果,同样也是颇多疑点和问题,让他不得不为自己留上一手。
毕竟,为了攻打下江陵重镇,他提领南下的五万大军已经折损了三四成;又分兵克复湖南各州和就食与外围地方再去三成;又加上在这江陵城中屡战不利的损失;他身为山东节度使而总领七州军政,又分辖余下十一州财赋的基石,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相比那些个检校礼部尚书、襄州刺史、右金吾将军的头衔,这山东节帅才是他得以立身朝野的最大根本;只要能够继续权柄在握,再大的损失和亏输,都可通过向朝廷索要的输供和罗括地方,重新给规复起来。
而这山东建衙的根本,在内为牙军、出外为行营兵。然后才是下辖各支州的诸防御、守捉、兵马使;在外则是山东各州的团结子弟,地方上的镇戍兵(在额)、土团军(在额)。
只恨在这江陵之战前后,一连折损了他麾下的十几员大将;尤其是方才的城外踹营之战中,又在草贼预伏的火器当中陷没了数名军将。
其中,先是自桂林戍卒到埇桥镇遏使期间,就追随鞍前马后的乡党勇将张虎晨,在当先冲入敌营时被当场烧成了焦炭;又有跟随他多年的侄儿兼亲军押衙刘从信,在他身边数步之外被飞掷砲石击杀而死无全尸的;而后另一位族弟兼行营游弋兵马使刘以求,则为自己断后时淹没在了草贼骑卒的交攻当中……
这对于一贯以上阵父子兵,杀敌兄弟帮,乡党和亲族为军中支柱的刘氏部曲而言,无疑是伤筋动骨的惨痛损失了。是以,也由不得他当场萌生出强烈的退意出来。
不过对于江陵城中指挥收尾的周淮安而言,最后在那位山东节度使刘巨容的带领下,还是有两三千的官军且战且走得以成功脱离战场望北遁去,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倒不是他不想一战全功把对方彻底留下来,或是尝试一下拿下一个朝廷大镇节度使的功绩;只是这段时间部队扩充了数倍的规模,但是相应的组织度和训练水准却是有所明显下降了;
虽然已然经过前阶段不少战斗的锻炼和磨合,但是在高强度持续作战下难以持久的问题,还是由此显露了出来。另一方面,则是那些在南方组成的骑兵部队,在较大规模战役当中逐渐体现出来马力不足的问题。
所以攻打的时间一旦拖得长了,就很容易呈现出后力不继的疲态纷呈来;尤其是面对一心想要突围和脱身的敌势,血勇有余而顽韧不足的一次拦截和围堵,就显得有些乏力和不够看了。冷傲明星太迷人
“师古兄弟么,你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看起来人变得有些精瘦和憔悴的黄巢,当即大声把握住他手臂喊道。
“还不快给杨兄弟安顿下来……”
望着这一幕杨师古顿然有些微微的感触,他忽然觉得在失去了那些富贵奢靡带来的浮华、躁乱和迷茫之后,当初那个打不烂、锤不扁,在逆境当中愈挫愈勇的黄王又回来了。
“却不知船上运出来的那些东西(财货),都还妥当否……”
然而随即对方紧接而至一句话,就让他的心眼再度沉了下来而变成了某种苦涩,然后杨师古才艰声道
“还算安妥呢……”
“这就好,接下来这些东西对我当是有所大用处的”
黄巢却是丝毫浑然未觉的继续道。
“却是还要你继续多多费心了……”
“……”
杨师古有些无奈的点点头,至少自己还可以继续为义军出力不是。
“你也知道眼下军府的情形有些不好,能逃的都逃了,叛投官军的也有不少……”
“眼下之计,除了要想法子把先前分出去的那些义军兄弟给拉回来,合力共赴艰难局面之外……”
“我还打算向官军请和……以为一时缓兵之计”
又寒暄和宽慰、解释了一阵子近况之后,黄巢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
“如今军府中人手凋零,还望你能代我前往一探虚实了……务必使张贼有所相信,义军有求情招安之意……”
“好”
这一刻,杨师古心中顿然澎湃激荡有着千万言语到嘴边,最后还是只剩下重若万钧的这么一个字。待到他转身离去之后。
“为何不告知杨军师,我们在官军之中和张贼身畔亦有呼应呢……”
县衙前堂的照壁后有个人转出来,却是右长史黄瑞疑问道。
“那是为了更好的取信与张贼头啊……”
黄巢却是面有难色的叹息道。
“如今的义军之中,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