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杨氏?
听到这四个字,李曜只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此前万贵妃中毒,李曜首先就想到了自己前身的经历,再加上近来有不少前齐王府旧僚与李世民暗通款曲,所以她习惯性地怀疑到了武功王一党的头上。
但李曜沉下心来,这个怀疑又被她自己取消了。
理由很简单。
万贵妃的死,对于李世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储君未定的情况下,李世民和养在深宫里的庶弟们存有不可调和的竞争关系,而万贵妃这些年在后宫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压制庶皇子们蠢蠢欲动的母亲。
于是乎,李曜又将门阀望族出身的妃嫔列为了嫌疑对象,并按照“利多者疑”的原则,一度锁定了博林崔氏女、十七弟郐王李元裕的母亲昭容崔商珪。
李渊曾不止一次在李曜面前提起过崔昭容和郐王的表现,言语间可谓充满了赞赏之意。甚至在年初的时候,李渊把准备晋升崔昭容为淑妃的想法都告诉了李曜,李曜寻思这又不是册后,于己影响不大,只道“禁内之事,儿不便置喙”,便是任凭其父自定,可后来竟迟迟没了下文。
毋庸置疑,崔商珪的晋升定然是受到了某种人为的阻力,而这个阻力很可能就是来自万贵妃的反对。
所以,当林国清说出裴寂的大名时,崔商珪在李曜心中的嫌疑就更大了——自南北朝以来,北方几大世家之间经常互相通婚,而裴寂的发妻,正是崔商珪的嫡姑母。
可洪大安的回答却又似乎证明,在这起政治谋杀事件当中,嫌疑最大的人未必就是真正的主谋。
李曜心中琢磨片刻之后,忽然问道:“不知你说的是哪个‘弘农杨氏’?”
“呵呵呵……”
洪大安忍不住笑了,李曜的话显然戳中了他的笑点:“贵主之言真乃一针见血呀!洪某所说的,当然不会是谱系错误百出的前隋杨氏,而是弘农杨震杨伯起真正的嫡裔。”
虽然隋朝皇室自称始祖为“汉太尉震八代孙铉”,可杨坚称帝之时,只是追封了自己的父亲杨忠,并且终隋一朝,只有杨坚的五世祖杨铉之子武川镇司马杨元寿的后代被列为了宗室。
而真正世居弘农的杨氏一族,哪怕是功绩辉煌如权臣杨素,最高的爵位也就是个国公而已。
李曜只略一分析,便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你和裴监等人都在帮谁了。”
洪大安闻言,深深地看了李曜一眼,凄然道:“既然如此,现在洪某也没甚么好交代的了,只希望贵主刚才所言都是真心话。”
李曜淡淡地笑道:“只要你的恩人不与我作对,那些话自然就是我的真话。”
随后,她看向几位少女:“来人,给洪大安松绑,明早我要看到他和林国清二人的供状。”
李曜吩咐完毕,转身走向通道口,凌敬也紧跟在她的身后,抬脚走了过去。
……
……
草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出凌府连通护国公主别邸的暗道,李曜在凌敬的引领下,朝夜宿之所漫步而行。
踏着一地的银辉,李曜再次来到溪水边,忽然顿住了脚步,开口道:“凌卿,听说你已鳏居多年,心中可有中意的人家?”
凌敬从地牢出来就一直在思考案情,以便听候护国公主的垂询,怎知对方竟关心起了他的个人私事,不禁微微愣了一下,才斟酌着说道:“凌某在京城落户时日尚短,还未曾考虑此事。”
李曜打量了凌敬一番,有些玩味地说道:“依我看,怕是凌卿眼界甚高,寻常女子入不得眼吧?”
凌敬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更是诚惶诚恐,忙压下脑海里冒出来的荒唐猜想,躬身一揖道:“仲清实无此念。”
李曜缓声说道:“审讯洪大安的时候,我就在想,自己是否该帮你作个媒。”
“难道说……”
凌敬神色微窘,后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李曜莞尔一笑,截口道:“凌卿与杨十六娘的事情,知之者亦不止一人,其实没甚么不好意思说的,不过就是年岁相差大点而已,只要我亲自出面,料他杨家不敢不答应把女儿嫁给你。”
凌敬听得不禁大为羞惭,支支吾吾地道:“仲清怎……怎好劳烦公子……”
李曜轻轻摆手道:“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恰恰相反,若能成就一桩姻缘,你还能为我平添不少助益呢。”
这凌敬虽已年过四旬,但五官周正,身材颀长,举止文雅,风度潇洒……对他来说,博得一个偏好成熟男子的少女芳心并不是什么难事。而那杨十六娘生得貌美如花,气质如兰,凌敬与她若能结为夫妻,也算得上是才子佳人,一双两好。
只可惜,这个年代是讲究门第的。
杨十六娘是杨恭道的独嫡女,正是原史里唐太宗李世民的贵妃,那杨恭道本人官不过五品,可他自恃弘农杨氏观王房出身,得知女儿竟与年纪跟他小不了多少的二流士族子弟私会,不禁大为光火,却又不敢得罪官位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凌敬,只好把女儿禁足在家,准备一直关到他寻得合适的嫁女对象,定下婚约为止。
本来,李曜对他人这种不大光彩的男女情事提不起半点兴趣,但是今天她从审讯林国清和洪大安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些启发,那就是将来她要想对付世家门阀,既不能学隋炀帝一味强硬,也不能学李渊百般妥协,必须要有选择性地进行打压